列位看官,上回书说到幽州枪神高思继为保满城百姓,在虎牙山崖前横枪自刎,临终前将《高家枪谱》与幼子托付三弟高思纶。这一枪下去,血染青石,风云变色,可叹河朔四枪之首,白马银枪的威名,竟落得如此下场!
书接前文,高思继自刎的消息如惊雷般炸响在虎牙山战场。梁军阵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唯有王彦章立马阵前,望着崖顶那抹坠落的白影,铁枪拄地长叹一声:“高兄,你我约定已了,幽州百姓,某家护了!” 说罢调转马头,厉声喝止欲冲上山崖的梁军:“谁也不许动!违令者斩!”
可此时的战场早已乱成一锅粥。契丹兵见主帅高思继已死,哪里还肯遵守与朱温的盟约?当下便有数千契丹骑兵嗷嗷叫着冲向幽州方向,口中喊着 “屠城掠财” 的污言秽语。梁军中有那见利忘义之辈,也趁机鼓噪着要抢功,一时间两军阵型大乱,人马践踏,哭喊声震天。
高思纶在乱军之中听得真切,怀中抱着高思继刚满周岁的幼子,左手紧紧攥着那本血渍斑斑的枪谱,右手还要护着五岁的高行周。这孩子刚才亲眼目睹伯父自刎,吓得小脸煞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只是攥着高思纶的衣角瑟瑟发抖。
“三叔!我爹…… 我爹他……” 高行周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撑着不肯落泪。高思纶心如刀绞,狠狠抹了把脸上的血污,低吼道:“行周听话!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爹用命换了百姓平安,咱爷们得活下去,得把你弟弟护好,不然九泉之下,我没脸见你爹!”
说罢他将怀中的幼子往衣襟里又紧了紧,这孩子生下来还没取名,高思继平日爱唤他 “亮儿”,只因这孩子一双眼睛生得格外明亮。此刻小亮儿被吓得哇哇大哭,哭声在震耳的喊杀声中细若蚊蚋。高思纶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婴儿的背,又对高行周道:“跟紧三叔,千万别松手!咱们往东南方向突围,去找你爹的旧部!”
话音未落,就见一队契丹骑兵疯了似的冲过来,为首的裨将手持狼牙棒,见着高思纶身上的幽州军服,哇哇怪叫着便砸了过来。高思纶此刻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 —— 高思继的白马银枪已随主人坠崖,他自己的长枪早在上山时断了枪头 —— 只能抱着孩子侧身躲闪,那狼牙棒 “呼” 地擦着他肩头掠过,砸在旁边的岩石上,碎石飞溅,打得他脸颊生疼。
“狗贼敢尔!” 高思纶怒喝一声,虽无长枪,可高家枪的根基还在。他顺势一矮身,左手护住两个孩子,右手如铁爪般抓住那裨将的马缰,猛地发力向后一拽。那契丹裨将猝不及防,竟被拽得险些坠马,高思纶趁他身形不稳,抬膝狠狠顶在马腹上。那战马吃痛长嘶,人立而起,将裨将甩下马来。
说时迟那时快,高思纶不等对方爬起,一脚将其踹翻,顺势夺过他腰间的弯刀,反手一刀砍断马缰,拉着高行周就往密林里钻。可这片刻耽搁,已有十数名契丹兵围了上来,箭矢如雨点般射来。高思纶抱着孩子左遮右挡,背上 “噗” 的一声中了一箭,疼得他眼前发黑,却咬牙不敢停下脚步。
“三叔,你流血了!” 高行周哭喊着想去扶他,高思纶一把将他推开:“别管我!快跑!记住,往有炊烟的地方跑,找穿粗布衣裳的百姓求救!” 他知道自己带着两个孩子目标太大,必须分散敌人注意力。当下他虚晃一刀逼退追兵,突然转身冲向另一个方向,故意将脚步声踏得又重又响。
“往这边跑了!追啊!” 契丹兵果然被引了过去。高思纶边跑边回头,见高行周已钻进密林深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没跑几步,就听怀中的亮儿哭得愈发凄厉,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混乱中,孩子的襁褓被划破,露出了胸前那块月牙形的胎记。高思纶心中一动,这胎记是高家独有的记号,将来或许能凭此相认!
正思忖间,忽听身后马蹄声大作,竟是王彦章带着亲卫追了上来。“高三哥!快随我走!某家护你突围!” 王彦章在马上大喊,铁枪舞动如飞,将追来的契丹兵挑翻一片。高思纶又惊又疑:“你为何要救我?”
“高兄以死相托,某家岂能食言?” 王彦章策马来到近前,伸手想拉他上马,“三哥快上马!再晚就来不及了!” 高思纶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又望了望高行周逃走的方向,咬了咬牙:“多谢王将军好意,只是我还有一侄在林中,容我寻到他再走!”
“糊涂!” 王彦章急道,“乱军之中如何寻找?某家先送你出去,再派人回来寻那孩子便是!” 正说着,又有大队契丹兵杀到,为首的契丹将军厉声喝道:“王彦章!你敢私放叛逆,不怕朱温治你死罪吗?”
王彦章怒喝一声:“我做事何须你这蛮夷置喙!” 说罢催马上前,铁枪与对方的狼牙棒轰然相撞,震得双方人马都连连后退。“三哥快走!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王彦章边打边喊,身上已添了数处伤口。
高思纶知道不能再拖累他,含泪抱拳道:“王将军大恩,高某永世不忘!若有来生,必当报答!” 说罢转身钻进更深的密林。他不敢停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中狂奔,背上的箭伤越来越痛,鲜血浸透了衣衫,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串醒目的血痕。
怀中的亮儿哭着哭着没了声息,高思纶心中一紧,连忙低头查看,原来孩子哭累了昏睡过去,小脸煞白,嘴唇干裂。他心疼得不行,解开自己的水囊,小心翼翼地往孩子嘴里滴了几滴清水。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追兵又跟上来了。
高思纶心知不妙,这密林虽能藏身,可带着熟睡的孩子根本跑不快。他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旁边还停着一辆破旧的板车,像是贩夫走卒遗弃的。车旁堆着些麻袋,里面装着不知是啥货物。高思纶急中生智,抱着孩子躲到板车底下,用麻袋将自己和孩子遮掩起来。
刚藏好,就见几个契丹兵骂骂咧咧地跑了过来,为首的骂道:“刚才明明看见血迹到这儿了,人呢?难道插翅飞了?” 另一个兵痞踢了踢板车:“会不会藏在车底下了?” 高思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怀中的孩子,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弯刀。
“搜搜看!” 那为首的契丹兵刚要弯腰,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喊:“将军有令!撤兵回营!不得在此逗留!” 几个契丹兵骂骂咧咧地抱怨几句,不甘心地撤走了。高思纶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等追兵走远,他才从车底爬出来,抱着孩子瘫坐在地上。这一路奔逃,又中了箭伤,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他靠在车轮上喘息片刻,正想起身继续赶路,忽听板车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吓得他连忙握紧弯刀。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头戴草帽的汉子从麻袋后面探出头来,手里还攥着根扁担,吓得瑟瑟发抖:“军爷饶命!小的只是个贩盐的,路过此地躲躲兵灾,什么都没看见!” 高思纶见他是个普通百姓,这才放下心来,哑着嗓子道:“老乡别怕,我不是乱兵,是幽州逃难的。”
那贩夫见他虽满身血污,眼神却不凶恶,怀中还抱着个孩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试探着问:“这位大哥,你这是……” 高思纶苦笑一声,指着怀中的孩子道:“这是我兄长的遗孤,如今家破人亡,只求能让孩子活下去。”
贩夫闻言叹了口气:“唉,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谁都不容易。刚才我躲在麻袋后面,看见你被追兵追杀,真是捏了把汗。” 他打量了高思纶一眼,见他背上插着箭,脸色苍白,又道:“你伤得不轻,再这么跑下去,别说护着孩子,自己都难活命。”
高思纶何尝不知,可他别无选择。贩夫看他为难,咬了咬牙道:“实不相瞒,我要往南边去贩盐,路上或许能避开乱兵。你若信得过我,不如让我先带着孩子走一段?你先找地方治伤,日后咱们再设法会合?”
高思纶闻言一愣,他与这贩夫素不相识,怎敢将兄长唯一的骨肉托付?可转念一想,自己伤势沉重,带着孩子确实寸步难行,若是耽误了救治,恐怕真要一死两命。他盯着贩夫看了半晌,见他眼神诚恳,不似奸猾之辈,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老乡,” 高思纶郑重地将孩子递过去,“这孩子乳名亮儿,胸前有块月牙胎记。你若能护他周全,高某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你拿着路上用。” 说罢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塞给贩夫,那是高家祖传的物件,上面刻着个 “高” 字。
贩夫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帮你不是为了钱!你放心,我一定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娃来养,等风头过了,就去幽州附近打听你的消息。”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用自己的粗布衣裳裹好,又道:“大哥你保重,我这就走了!”
高思纶望着贩夫抱着孩子消失在密林深处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他对着那个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心中默念:“兄长,亮儿托付给好人了,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他平安长大!”
磕完头,他挣扎着站起身,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了背上的伤口,又摸了摸怀中的枪谱,那纸张已被鲜血浸透,却依旧完好。他抬头望向高行周逃走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行周还在等我,我不能倒下!高家的根,不能断!”
说罢他辨明方向,拖着伤体,一步一挪地向密林深处走去。林中的风呜咽着,像是在为逝去的英雄哭泣,又像是在为残存的希望呜咽。高思纶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凶险,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侄子,更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看到高家枪重现锋芒的那一天。
但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要把这枪谱护好,把高家的忠义传下去。这乱军之中的骨肉离散,不是结束,而是另一段传奇的开始。欲知高思纶能否找到高行周,亮儿又将流落何方,咱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