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坠地的脆响在水溶洞里荡开层层回音，像重锤敲在林羽紧绷的神经上。他死死盯着眼前的黑袍人，那张脸分明是记忆里总爱用胡茬蹭他额头的爷爷，可眼角那颗蛇形的痣泛着冷光，连同声音里的沙哑都带着股说不出的陌生。
“爷……爷爷？”林羽的声音发颤，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襟。胸口的护身符还在发烫，只是这次不再是暖意，倒像是有团火在灼烧皮肉。
黑袍人——或者说，林羽的爷爷林万山，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玉佩，嘴角勾起抹复杂的笑。他手里的半张地图无风自动，与林羽铺在客栈桌上的那半张在记忆里完美重合，朱砂勾勒的蛇形符号首尾相接，竟组成了个完整的太极图。
“清鸢姑娘家的古籍没说错，往生咒是镜像反转的禁术。”林万山抬手抚过眼角的痣，那蛇形纹路竟像是活的，在皮肤下游动了一下，“可他们漏了最重要的一句——影由主生，主随影灭。”
苏清鸢突然想起古籍里被虫蛀了一角的残页，当时只当是无关紧要的废话，此刻却字字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守山人与影主本为一体，一者封印，一者滋养，共生三百年，待蛇母蜕鳞时，方见真章。”她脸色骤变，“您的意思是……守山人的职责，从来都不是封印蛇母？”
“是守护，也是饲养。”林万山转过身，看向悬浮的往生镜。镜面金光流转，映出他黑袍下的脊背——那里布满了与蛇鳞相似的纹路，从后颈一直蔓延到腰间，像是某种共生的印记。“三百年前，第一代守山人与影阁阁主定下契约，用半族血脉为引，将蛇母困在镜中。可蛇母以执念为食，没有源源不断的‘影’，它早就彻底消散了。”
林羽突然想起溶洞里那些被鳞毒侵蚀的尸体，想起老陈鬓角的霜白，心脏猛地一缩：“所以……影阁的人，还有老陈，都是在给蛇母喂‘执念’？”
“不止他们。”林万山的目光落在林羽身上，带着种近乎悲悯的复杂，“还有你爷爷我，还有你。守山人的血脉里藏着蛇母最爱的东西——对‘守护’的执念。”他抬手一挥，往生镜上的金光突然扭曲，浮现出另一幅画面：二十年前的西湖底，年轻的林万山举着玉佩站在青铜门前，身后影阁阁主的黑袍上沾着血，手里正拎着个哭嚎的孩子。
那孩子的眉眼，竟与林羽儿时一模一样。
“当年影阁以你的性命相胁，逼我入镜。”林万山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们说，只要我成为影主，用守山人的血脉滋养蛇母，等它蜕下第九片鳞，就能分出真假虚实，到时候既能保你性命，又能让影阁得到想要的力量。”
“可你在骗他们，对不对？”苏清鸢突然开口，指尖捏着的破阵符隐隐发烫，“古籍里说，蛇母蜕第九鳞时，会吞噬掉所有与它有血脉牵连的存在。您根本不是在滋养它，是在等它虚弱的那一刻，同归于尽！”
林万山肩头微不可察地一颤，没承认也没否认。往生镜上的金光突然暗了下去，浮现出老陈被影阁杀手围攻的画面：老人蜷缩在钱塘江畔的礁石后，怀里的油布包渗出血迹，灰布长衫被剑气割得破烂，可他仍死死咬着牙，将最后一张符纸贴在礁石上——那符纸的纹路，与苏清鸢祖传的燃命符一模一样。
“老陈快撑不住了。”林羽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想冲出去，却被苏清鸢死死拉住。
“别冲动！”苏清鸢指着往生镜角落，那里正有个模糊的影子在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镜里爬出来，“影阁的人已经突破老陈的防线了！他们根本不在乎您是不是真的影主，只想强行启动往生咒！”
话音未落，水溶洞的入口突然传来轰隆巨响。无数黑影顺着透明通道滑入，为首的正是在溶洞里见过的刀疤脸，他手里的锁链缠着团黑雾，落地时化作条巨蛇，吐着分叉的信子扑向林万山。
“阁主有令，活抓影主，献祭往生镜！”刀疤脸狞笑着挥链，锁链上的倒刺泛着绿光，显然淬了鳞毒。
林万山侧身避开，黑袍下突然抽出柄青铜剑，剑身上刻满了与地图相同的蛇形符文。他一剑劈在巨蛇七寸，黑雾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无数小蛇四散逃窜，却被苏清鸢甩出的符纸烧成了灰烬。
“清鸢姑娘，带林羽走！”林万山一剑逼退刀疤脸，青铜剑在他手中竟泛出金光，“往生镜一旦启动，整个西湖都会被拖入镜中世界，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做什么？”林羽不肯走，他看着爷爷后背那些蠕动的鳞纹，突然想起老陈说的话——看到镜中影子千万别应声。原来从一开始，需要被警惕的不是影子，是被影子同化的自己人。
“找齐九片蛇鳞。”林万山被锁链擦中肩头，黑袍瞬间渗出黑血，可他像是毫无所觉，“蛇母每蜕一片鳞，就会在现世留下印记，集齐九片，才能在镜中世界找到真正的封印阵眼。记住，第三片鳞在……”
他的话突然卡住，眼角的蛇形痣猛地变红。往生镜上的金光剧烈闪烁，镜中林万山的影子竟站了起来，与他本人重合在一起。刀疤脸趁机甩出锁链，缠住了林万山的脚踝，黑雾顺着锁链爬上他的小腿，鳞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快走！”林万山猛地将青铜剑掷向林羽，剑鞘里滑出张泛黄的纸条，“这是鳞片的线索！”
苏清鸢拽着林羽转身冲向青铜门，瑞麒死死咬住他的裤脚，喉咙里发出呜咽的警告。林羽回头时，正看见爷爷被无数黑影拖向往生镜，镜面上的“影主，即守山人”九个字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林万山体内。他的身影在金光中渐渐透明，最后只留下一声模糊的嘱咐：“别信镜里的……任何……”
话音未落，青铜门突然开始闭合。林羽扑过去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片飘落的黑袍碎片，碎片上的鳞纹触碰到皮肤，竟像烙铁般烫出个相同的印记。
“砰——”
青铜门彻底合拢，将水溶洞的厮杀与爷爷最后的身影隔绝在外。透明通道里的夜明珠开始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苏清鸢手里的避毒符还亮着微光。
瑞麒突然对着通道顶部狂吠，林羽抬头，只见天窗上的月亮已经彻底变成了血红色，月光透过玻璃般的水面照下来，在地上映出无数扭曲的影子——那些影子都长着蛇的尾巴，正缓缓向他们爬来。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林羽低头时，发现自己映在水面上的影子，眼角不知何时多了颗小小的蛇形痣。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眼角，指尖触到一片滚烫。而那张从剑鞘里滑出的纸条上，第一行字赫然写着：“第一片鳞，在你最信任的人眼里。”
林羽猛地看向苏清鸢，月光下，女孩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极了鳞片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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