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彻底消散时，林羽和白衣女子已站在灵隐山脚的竹林里。晨露打湿了竹叶，滴滴答答落在肩头，倒比溶洞里的阴冷多了几分生气。瑞麒甩了甩尾巴上的水珠，爪子在泥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蛇形——正是地图上那个诡异符号。
“它好像在提醒我们什么。”白衣女子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泥地上的痕迹。她名叫苏清鸢，自溶洞相认后，便坦言家族世代以解读上古符文为业，三百年前的守山人家族与她家本是同盟。
林羽展开油布地图，西湖的轮廓在泛黄的麻纸上格外清晰。朱砂勾勒的蛇形符号盘踞在湖心亭正下方，旁边用极小的字标注着：“月满则开，影动则醒。”
“今天是农历十三，还有两天满月。”苏清鸢掐指一算，“看来得等月圆之夜才能进入水底。”
两人决定先去西湖附近找家客栈落脚。路过灵隐寺门口时，林羽瞥见功德箱旁跪着个熟悉的身影——灰布长衫的老汉正对着佛像叩首，晨光透过殿门照在他背上，竟映出淡淡的金光。察觉到林羽的目光，老汉回头咧嘴一笑，露出的牙齿不再泛黄，反而泛着玉色的光泽。
“老……前辈。”林羽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叫我老陈就行。”老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袖管里滑出个青瓷小瓶，“这是解鳞毒的药膏，给那小畜生擦擦。”他说话时，鬓角的霜白竟淡了几分，眼角的皱纹也舒展了些。
瑞麒警惕地龇了龇牙，却在闻到药膏气息时主动凑上前。老陈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动作轻柔得不像个三百年的老怪物：“影阁的追兵被我引去了钱塘江，你们有三天时间。”他突然压低声音，“记住，看到镜中影子千万别应声，那东西最会勾人魂魄。”
话音未落，寺内突然传来钟声，老陈的身影竟随着钟声渐渐透明，最终化作几片竹叶飘落在地。苏清鸢捡起竹叶，发现叶面上布满了与地图相同的蛇形纹路。
“他好像在以自身为引，不断消耗寿命为我们争取时间。”苏清鸢的声音有些发颤，“三百年的执念，终究是为了赎罪。”
两人沉默着走出寺庙，西湖的水波已在不远处荡漾。湖边的柳树抽出新芽，几个晨练的老人正在打太极，谁也想不到这片平静之下藏着上古凶兽的秘密。
他们在湖畔找了家临湖的客栈，二楼的房间正好能看见湖心亭。入夜后，林羽将那半张地图铺在桌上，就着油灯仔细研究。苏清鸢则在一旁翻阅祖传的古籍，试图从晦涩的文字里找到关于“往生咒”的记载。
“你看这段。”苏清鸢突然指着书页，“上面说往生咒并非复活之术，而是‘镜像反转’的禁术，能将封印的邪祟投影到现世，但若施法者心志不坚，反而会被邪祟吞噬。”
林羽心头一沉：“这么说，影阁想复活蛇母是假，其实是想借助禁术让蛇母的力量投影到自己身上？”
“很有可能。”苏清鸢点头，“蛇母在上古时期以吞噬灵力为生，若是影阁阁主得到它的力量……”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扑通一声。林羽探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红裙的女子正从湖心亭坠入湖中，湖面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吞噬了。
“不对劲！”林羽抓起长剑冲下楼。苏清鸢紧随其后，怀里揣着刚画好的破阵符。
两人划船到湖心亭时，月光正好穿透云层。亭柱上刻着的“虫二”二字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传说这是“风月无边”的字谜，此刻却显得格外诡异。林羽蹲下身，手指抚摸着亭柱根部的青苔，果然摸到一块松动的石板。
石板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溶洞里的暗河味道如出一辙。瑞麒突然对着洞口狂吠，尾巴紧紧夹在腿间，竟是吓得浑身发抖。
“它好像很怕这里。”苏清鸢拿出三张符纸，分别贴在洞口周围，“这是安神符，能暂时挡住邪气。”
林羽深吸一口气，率先跳入洞口。下坠的瞬间，他感觉身体被一股水流包裹，睁眼时已置身于透明的水底通道。通道两侧镶嵌着发光的夜明珠，照亮了前方一扇青铜巨门，门上雕刻的蛇母像正对着他吐信子，眼睛竟是用两颗血红的宝石做的。
“月满则开……”苏清鸢看着通道顶部的圆形天窗，月光正透过天窗在青铜门上投下光斑，“还差两天，门没开。”
就在这时，青铜门突然发出咔哒声。两颗红宝石眼睛竟转动起来，门面上的蛇鳞一片接一片竖起，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小孔。林羽突然想起老陈的话，急忙捂住口鼻——小孔里正渗出淡绿色的雾气，闻起来像腐烂的荷叶。
“是迷魂雾！”苏清鸢迅速掏出两张避毒符，分别贴在两人衣领上。雾气遇到符纸化作白烟，可青铜门却在此时缓缓打开一条缝隙，缝隙里透出镜光，隐约能看到里面立着无数面铜镜。
林羽忍不住凑近缝隙，镜光突然变得刺眼。他在镜面里看到了自己，却又不是自己——镜中的“林羽”穿着影阁的黑袍，脖颈处爬满鳞片，正对着他露出阴冷的笑。
“你来了。”镜中人开口，声音与林羽一模一样。
林羽猛地后退，撞到身后的苏清鸢。青铜门后的镜光突然暴涨，无数个“林羽”出现在镜中，有的穿着守山人的铠甲，有的浑身是血，还有的正举着匕首刺向镜外的自己——正是溶洞里年轻人刺向他的那一幕。
“这些都是你的执念。”镜中黑袍人缓缓走出，每一步都在水面留下涟漪，“三百年前守山人的愧疚，你爷爷失踪的疑惑，甚至对苏姑娘的在意……我都知道。”
苏清鸢突然将一张符纸贴在青铜门上，镜光瞬间黯淡下去。黑袍人却穿透符纸走了出来，指尖划过林羽的脸颊：“你以为封印能挡住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当年你爷爷没能抵住诱惑，现在的你，能吗？”
“我爷爷怎么了？”林羽攥紧拳头，胸口的护身符烫得惊人。
黑袍人笑了起来，镜光再次亮起，这次映出的是段清晰的画面：二十年前的西湖底，年轻的林父举着玉佩站在青铜门前，身后跟着个穿黑袍的人影，正是现在的影阁阁主。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最终林父转身跳入镜中，再没出来。
“他不是失踪，是主动进去的。”黑袍人的声音带着蛊惑，“他想毁掉往生咒，却被镜中影困住，成了蛇母的养料。你现在进去，或许还能救他。”
苏清鸢急道：“别信他！古籍上说镜中影会编织幻象，专门勾起人的执念！”
可林羽已经红了眼。爷爷举着玉佩的背影与记忆中那个总爱背着手看西湖的老人渐渐重合，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总说：“等你看到湖心亭的月亮变成红色，就知道爷爷去了哪里。”
“红色的月亮……”林羽喃喃道，抬头看向通道顶部的天窗。今夜的月亮明明是银白色，可在镜光的映照下，竟真的泛起淡淡的红！
黑袍人伸出手，掌心也有一块与林羽相同的护身符：“一起进去，救你爷爷，毁了蛇母，不好吗？”
瑞麒突然扑上前，咬向黑袍人的手腕。可它的爪子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仿佛在攻击一道影子。黑袍人笑着踢开瑞麒，镜光中的画面再次变化——这次映出的是老陈，他正被一群影阁杀手围攻，灰布长衫被鲜血染红，却仍死死护着怀里的油布包。
“老陈快撑不住了。”黑袍人凑近林羽耳边，“你现在进去，我可以让影阁撤兵。毕竟，我怎么会伤害另一个自己呢？”
青铜门后的铜镜开始旋转，发出嗡嗡的声响。林羽看到镜中自己的眼睛正渐渐变成竖瞳，与黑袍人越来越像。他知道这是幻象，却无法忽略爷爷的画面和老陈的险境。
苏清鸢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破阵符上：“林羽！守住心神！这是镜中影在复制你的血脉！”符纸化作一道红光，贴在林羽眉心。
竖瞳瞬间消失，镜中的黑袍人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变得透明起来。青铜门开始震动，无数铜镜炸裂开来，碎片中竟滚出半块玉佩——正是老陈说的，用蛇母蜕鳞做的那半块。
“原来钥匙一直在这里。”林羽捡起玉佩，与自己的护身符合在一起。两块玉佩刚接触，青铜门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彻底打开了。
门后是个巨大的水溶洞，中央悬浮着一面丈高的古镜，镜面流淌着金光，正是记载中的往生镜。镜旁站着个穿黑袍的人影，背对着他们，手里正拿着另一半地图。
“恭候多时了，守山人的后代。”人影缓缓转身，露出一张与林羽爷爷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颗蛇形的痣。
林羽如遭雷击，手里的玉佩哐当落地。他终于明白爷爷为何失踪，为何镜中影会知道那么多秘密——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他爷爷！
而此时的往生镜上，正缓缓浮现出一行字：“影主，即守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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