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时，眼皮上还沾着阳光的温度。我微微睁开眼，视线里是熟悉的素色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洋甘菊和淡淡灰尘的味道——是二楼客房的气息。
身上盖着的薄被暖融融的，显然是宋祁抱我上来时细心掖好的。我撑着胳膊坐起身，指尖划过床单上浅浅的褶皱，心里软成一滩春水。凌晨三点时我们还在对着那些带着温度的口述稿兴奋地讨论，累极了便趴在桌上睡了，没想到他会这样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到床上。
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晨光正好，斜斜地洒在楼下花店的玻璃门上，把陈列架上的蓝绣球照得透亮。那束半枯萎的蓝绣球，此刻竟像是舒展开了些，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蓝紫色光晕。原来那些看似枯萎的花朵，真的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悄等待着重生的时机。
我猜宋祁已经醒了，只是没舍得叫醒我。
换好衣服下楼时，果然不见他的身影。桌上的文稿被整理得整整齐齐，十几杯冷掉的茶也被倒掉了，洗干净的杯子倒扣在沥水架上。我走到酒柜旁，瞥见那瓶做菜用的红酒还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处，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门口的风铃没响，想来他是轻手轻脚走的。我拿起桌上的便签本，果然看到一行熟悉的字迹：“去趟朝阳监狱，中午回。”
朝阳监狱。这四个字让我指尖微微一顿。我想起宋祁偶尔提起的那个名字——李金。他说那是他的兄弟，一个在他最落魄时也没丢下他的人。
我没再多想，转身走进花店的工作间。今天要给程女士调配新的向日葵精油，还要整理昨天工作坊的录音。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一排排干花和精油瓶上，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香。
我戴上手套，从架子上取下向日葵干花、甜杏仁油和几滴柠檬精油。程女士说上次的精油让她夜里睡得安稳些，不再总梦见儿子离开的背影。我小心翼翼地把材料倒进研磨碗里，轻轻研磨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梦。
研磨的间隙，我忍不住想起宋祁。他此刻应该已经到了监狱门口了吧？晨光里的监狱，会不会不像传闻中那么冰冷？他去见李金，是想告诉他那些老人们的故事，还是想分享自己重新提笔的喜悦？
我猜，他一定是想告诉李金，他找到了新的目标，找到了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就像那些被我们记录下来的记忆碎片，看似零散，却能拼凑出最动人的生命图景。
精油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带着向日葵独有的温暖气息。我把研磨好的精油装进棕色的小瓶子里，贴上标签，写上程女士的名字。做完这一切，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11:15。这个时间，宋祁应该正在探监室里，和他的兄弟说着话吧。
我走到店门口，推开玻璃门。清晨的凉意混着阳光的温度扑面而来，街道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昨夜的细雨把地面洗刷得干净发亮。远处的高楼间，阳光正穿过缝隙，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柱。
我突然想去买点新鲜的食材，等宋祁回来做他爱吃的红烧肉。他这段时间太累了，忙着工作坊，忙着整理那些口述稿，忙着重新找回自己。
我锁好花店的门，朝着巷口的菜市场走去。脚步不紧不慢，鞋底与湿润的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空气里夹杂着早餐店的油条香，还有路边小贩叫卖蔬菜的声音，热闹又鲜活。
我想起宋祁说过的话，他说从郊外到城市，犹如贫瘠之地到繁荣胜地，可人的命运，却不会这么轻易地从穷到富。
可我总觉得，命运或许会有波折，但只要心里有光，有想要奔赴的方向，那些贫瘠的日子，总会慢慢开出花来。就像他，就像我，就像那些在工作坊里分享故事的老人们。
我买了新鲜的五花肉，又挑了些他爱吃的青菜和豆腐。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渐渐暖了起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湛蓝，飘着几朵白云。
我想，等宋祁回来，我要把那瓶新调配的向日葵精油送给他一瓶。告诉他，无论前路如何，都要像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阳光的方向。
我仿佛已经能想象到，他回来时，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手里提着从监狱门口带来的风，眼里盛着晨光，对我说：“花妤，我跟李金说了，我们的记忆花园，一定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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