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狂风如同无数把钝刀,疯狂切割着时影下坠的身体。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只剩下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失重感攫住了每一寸神经,胸腔的断骨在这剧烈的下坠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痛得她几乎昏厥。
GR-19通风竖井。深不见底。
林薇那铺天盖地的杀意和震爆波纹撕裂空气的尖啸,被迅速甩在上方,变得遥远而模糊。但时影知道,那只是暂时的。林薇绝不会放过她!那个女人的眼神,在看到她触发“逆时沙漏”效应时,流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近乎疯狂的贪婪!
下坠!无止境的下坠!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失重中被无限拉长。死亡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后颈芯片植入点传来持续不断的灼痛和微弱震动,幽蓝的光芒早已敛去,只剩下3%的能量储备警告如同最后的烛火,在意识深处摇曳。
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火山最后的爆发!在下坠的过程中,时影拼命地扭动身体,四肢在黑暗中疯狂地挥舞、抓挠!试图触碰到井壁,减缓下坠的速度!
啪! 右手猛地抓住了一截冰冷、湿滑、锈蚀严重的金属爬梯横杆!巨大的下冲力几乎将她的手臂硬生生扯断!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腥甜!但她死死咬住牙关,五指如同铁钳般扣住那救命的横杆!
嘎吱——! 腐朽的金属爬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量的锈屑和灰尘簌簌落下!下坠的势头猛地一滞!但仅仅是一瞬!那截横杆根本无法承受她下坠的巨大动能!
咔嚓! 金属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时影的手再次抓空!身体继续向下坠落!
但这一次的缓冲给了她宝贵的调整时间!在下一次碰撞到来前,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双臂死死护住头部和胸口!
砰!!! 身体重重地砸在井壁一处突出的、相对平整的金属检修平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喷了出来,洒在冰冷锈蚀的金属平台上。全身的骨头像是彻底散了架,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
她瘫在平台上,如同破败的玩偶,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和不受控制的痉挛。黑暗,冰冷,剧痛,死亡……似乎这就是终点。
嗡……
后颈芯片传来一丝微弱到极致的震动。能量储备:2%。那震动不再是指引或警告,更像是一种……濒死的哀鸣。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时,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井底寒风的、带着微弱电子元件味道的气流,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气流?来自哪里?
这细微的刺激如同强心针,让时影即将熄灭的意识猛地挣扎了一下。她艰难地抬起头,循着气流的来源望去——就在她摔落的这个检修平台下方,紧贴着井壁的地方,有一个被厚重锈蚀和废弃物半掩着的、直径不到半米的圆形通风管道口!那微弱的气流和电子元件的味道,正是从那个黑漆漆的洞口里传出来的!
不是死路!还有通道!
希望再次点燃!她不知道这管道通往何方,但无论如何,也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那个洞口爬去。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新的伤口崩裂。鲜血在她身后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痕迹。
就在她半个身体刚刚爬进那狭窄管道口的瞬间——
唰! 一道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剑,猛地从上方垂直照射下来!精准地打在她刚刚离开的那个检修平台上!将平台上她喷出的鲜血和拖行的痕迹照得清清楚楚!
林薇!她下来了!速度好快!
时影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再有丝毫迟疑,用尽最后的气力,如同受伤的蜥蜴,拼命地朝着管道深处钻去!
管道内更加狭窄,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尖锐的金属毛刺,瞬间在她身上添了无数新的划伤。但她顾不上了,只是拼命地向深处爬行,远离洞口那致命的光柱!
“发现血迹!目标进入次级通风管道!编号K-7!”林薇冰冷的声音透过某种扩音设备,从上方传来,带着一丝被猎物再次逃脱的恼怒和更深的冷酷,“封锁所有K系列管道出口!释放‘清道夫’微型机器人!给我把她逼出来!”
清道夫!时影的心猛地一沉!那是管理局用于清理管道顽固堵塞物的微型机器人,带有高功率切割钻头和高压电击器,极其危险!
她爬得更快了!管道深处一片漆黑,只有身后远处洞口传来的、越来越微弱的光线,以及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爬!不知爬了多久,直到胸口剧痛和脱力感再次让她几乎虚脱,身后的光线和声音也彻底消失。她瘫倒在冰冷粘滑的管道内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暂时……安全了?
然而,这念头刚升起——
嗡……滋滋……
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和电流声,从管道深处传来!而且不止一个!声音正在迅速靠近!
清道夫!它们从管道另一头来了!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真正的绝境!
时影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她下意识地摸向身后,想抓起什么武器,却只摸到冰冷滑腻的管壁。
就在这时!
嗡!
后颈芯片猛地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尖锐的刺痛!与此同时,一段被芯片强行记录、并在此时被死亡威胁激活的、来自之前林薇与江临在数据坟场秘密会面的模糊音频碎片,如同幽灵般在她耳边响起!
声音极其嘈杂,充满了电流干扰的滋滋声,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破碎的词语: (林薇):“……闸门……手动超控……代码……” (江临):“……太冒险……监控……” (林薇,语气急促):“……别无选择!‘清道夫’的指令优先级……Beta-9协议……可以短暂覆盖!就在……”
音频到这里骤然中断,被更强烈的噪音淹没。
闸门手动超控?清道夫的指令优先级?Beta-9协议?
这些破碎的词语如同闪电般划过时影混乱的脑海!手动超控?这附近有手动超控点?!能干扰甚至控制清道夫?!
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抓住了这根稻草!她不再犹豫,忍着剧痛,拼命朝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也就是清道夫机器人来的方向爬去!既然无处可逃,那就赌一把!赌那个手动超控点的存在!
金属摩擦和电流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管道深处几个闪烁着猩红光芒的小点正在快速逼近!那是清道夫机器人的扫描仪!
快!再快一点!时影在心中疯狂呐喊!
突然!她的左手在黑暗中摸索时,猛地按空!管道壁在这里有一个凹陷!
她猛地扭头看去!只见左侧管壁上,一个被厚厚油污和锈迹覆盖的、巴掌大小的金属检修面板微微凸起!面板上有一个极其古老的、需要手动旋转的阀门和几个模糊的标识!其中一个标识,正是几乎被磨平的希腊字母“β”和数字“9”!
Beta-9!找到了!
时影心中狂喜!她伸出颤抖的手,抓住那个冰冷锈蚀的阀门,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拧!
嘎吱——!!! 阀门纹丝不动!完全锈死了!
而此时,最前面的一个“清道夫”机器人已经冲到眼前!它只有拳头大小,形如金属蜘蛛,头部高速旋转的切割钻头发出刺耳的嗡鸣,带着致命的寒光,直扑时影的面门!
完了!时影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预想中的切割剧痛并未到来!
时影猛地睁开眼!只见那个冲在最前面的清道夫机器人,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动力,如同废铁般直直地掉落在管道里,猩红的光点熄灭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后面所有正在冲来的清道夫机器人,都如同被同时切断了电源,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瞬间全部瘫痪!
Beta-9协议!手动超控成功了?!虽然阀门没拧动,但触碰似乎激活了某种预设指令?!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她瘫软在管道里,大口喘息,汗水混合着血水和污垢,几乎让她窒息。
然而,还没等她喘过气——
“啧……真是命大。”林薇那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竟然从管道前方、清道夫机器人来的方向传来!伴随着清晰的高跟鞋敲击金属管壁的声音!她竟然……从另一头包抄过来了?!
“连‘清道夫’都奈何不了你。看来,必须我亲自来‘请’你了,时影小姐。”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的不耐烦。
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影强撑着想要后退,但身后是死路!她被困在了这段管道里!
就在她彻底绝望之际——
砰!轰隆——!!!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爆炸声!猛地从管道深处、林薇来的方向传来!整个管道剧烈地震动起来!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浓烟和灰尘猛地从那个方向席卷而来!
“什么?!”林薇的惊呼声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震惊和一丝慌乱!“哪里爆炸?!”
爆炸?! 时影也愣住了!
紧接着,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激烈的能量武器交火声和男人的怒吼声,从爆炸传来的方向响起!似乎有人在那里发生了激烈的交火!
“拦住他!” “是江临指挥官!他叛变了!” “开火!格杀勿论!”
江临?!他来了?!而且……和管理局的人交火了?!叛变?!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重锤砸在时影的脑海!江临……他真的……
管道那头的交火声越来越激烈,爆炸声接连响起!显然战斗异常火爆!
林薇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牵制住了。她能听到林薇通过通讯器急速下达命令的声音,充满了气急败坏:“……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摧毁目标!不能让他接触到载体!”
载体……是指自己?
时影的心脏狂跳起来!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不再犹豫,强忍着伤痛,转身朝着原本被清道夫堵住、此刻已经瘫痪的管道深处爬去!她必须离开这条管道!必须在林薇和江临分出胜负前,找到出路!
她拼命地爬,不顾一切地爬!身后的交火声、爆炸声、林薇的呵斥声渐渐变得模糊。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是出口!
她奋力爬出管道出口,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更加广阔、但同样破败不堪的地方。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中央通风大厅,无数大小不一的通风管道如同巨兽的肠道,从四面八方汇入这个巨大的空间。大厅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竖井,上方极高处有微弱的天光透下。脚下是锈蚀的网格状钢板,透过网格可以看到下方更深层的、布满巨大风扇叶片的黑暗空间。
这里就是通风系统的枢纽?
她踉跄着跑到网格钢板边缘,向下望去,只见巨大的风扇早已停止转动,布满了锈迹和鸟粪。深不见底。
该往哪里逃?
就在这时!
砰! 通风大厅一侧某个较大的管道口,猛地炸开一团火焰和浓烟!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浑身浴血、但眼神依旧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身影,如同战神般从爆炸和浓烟中猛地冲了出来!
是江临!
他的制服有多处破损和焦痕,脸上带着血污和硝烟的痕迹,但手中的能量步枪依旧稳定,眼神冰冷而坚定。他刚一冲出管道,就毫不犹豫地举枪朝着身后浓烟中连续点射!几声惨叫和能量束击中肉体的闷响传来!
他猛地回头,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就锁定了站在网格钢板中央、不知所措的时影!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时影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硝烟、血丝、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决绝。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如释重负?
“走!”江临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猛地抬手,指向大厅对面一个标注着【紧急逃生通道】的狭窄金属楼梯,“下去!一直到底!别回头!”
他的话音未落——
唰!唰!唰! 数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其他几个管道口闪现而出!能量步枪的红点瞬间锁定了江临和时影!是管理局的内卫部队!
“江临!立刻放下武器!你已被包围!”一个冷酷的声音响起。
江临根本没有任何废话!在对方喊话的瞬间,他已经猛地侧身翻滚,同时手中的能量步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精准的点射瞬间放倒了两个内卫士兵!
“走啊!”他朝着时影怒吼,同时扔过来一个只有手指大小的、闪烁着绿光的金属管,“拿好!密钥!植入楼梯口的终端!”
时影下意识地接住那冰冷的金属管。密钥?是林薇要的那个底层密钥?还是别的?
没有时间思考!内卫士兵的能量光束如同雨点般射来!江临凭借着大厅中央各种废弃设备的掩护,如同灵活的猎豹,一边闪避,一边用精准的射击还击,死死拖住了所有的追兵!他在为她争取时间!
时影看了一眼在枪林弹雨中搏杀的江临,又看了一眼手中那冰冷的金属管,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她一咬牙,转身朝着那个紧急逃生通道口拼命跑去!
身后,激烈的交火声、爆炸声、怒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她冲到逃生通道口,那里果然有一个被厚重铁锈覆盖的、古老的终端接口。她颤抖着将手中那闪烁着绿光的金属管,狠狠插进了接口!
滋啦——! 终端屏幕亮起刺眼的红光! 【错误!权限不足!访问被拒绝!】 【触发防御系统!通道封锁启动!】
什么?!时影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密钥不对?!还是……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嗡——! 她后颈芯片猛地传来最后一阵剧烈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震动!能量储备瞬间跌破1%!一股微弱的数据流强行涌出,顺着她的手臂,通过接触的终端接口,猛地灌了进去!
【检测到最高权限生物密钥(破损)…】 【协议:破晓(紧急覆写)…】 【防御系统覆盖…】 【通道开启…】
咔哒!嘎吱——! 沉重的逃生通道密封门猛地向上滑开!露出了后面向下旋转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楼梯!
开了!
时影来不及震惊,一步踏进通道!
在她身后,大厅内的交火声骤然停歇了一瞬!紧接着,传来江临一声压抑的闷哼,以及身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他……他怎么了?!
时影猛地回头!
只见大厅中央,江临单膝跪地,他的右肩被一道能量光束彻底洞穿,鲜血汩汩涌出!能量步枪掉落在远处。七八个内卫士兵的能量枪口,如同毒蛇般死死锁定了他!林薇的身影,缓缓从一个管道口走出。她脸上带着冰冷的笑容,手中一把精致的小型能量手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刚才那一枪,是她开的!
“真是令人感动的牺牲精神,江指挥官。”林薇的声音带着嘲讽的冰冷,“可惜,棋差一着。”
江临抬起头,脸上血污和汗水混杂,但眼神依旧如同不屈的狼,死死盯着林薇,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林薇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逃生通道口的时影,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和锐利:“抓住她。”
内卫士兵立刻分出一半人,朝着逃生通道口冲来!
时影最后看了一眼在重重包围中、身受重伤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江临,眼中泪水混合着血水和决绝,猛地转身,沿着向下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逃生楼梯,狂奔而下!
身后,传来了林薇冰冷而愤怒的命令:“追!她跑不了!启动‘巢穴’协议!封锁整个地下网络!我要让她……插翅难飞!”
以及江临那几乎听不见的、带着血沫的低声嘶吼:“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