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苏掌膳做事的第三天,我才明白“御膳房”三个字有多沉。
不是说活多累——比起以前洗恭桶、剁猪骨,现在跟着他学辨食材、记菜谱,简直是天上地下。是这里的空气,总飘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味,像拉满的弓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
苏掌膳没让我再碰那些粗活。他给了我一间小偏房,里面堆着各种瓶瓶罐罐,说是“让我专司验毒”。其实就是把快检试剂盒藏得更方便些。
“今日三皇子的午点,你去验。” 这天一早,苏掌膳把一张菜谱推给我。
三皇子才五岁,是皇后亲生的,也是宫里最受宠的孩子。我心里咯噔一下——皇后刚出事,现在轮到她儿子了?
“掌膳,要不要……” 我想说多派几个人盯着,被他一个眼神打断了。
“你去就行。” 他低头擦拭着一把银匙,声音平平,“仔细些。”
我捏着菜谱往点心房走,后脖颈子直冒冷汗。路过前院时,看见刘管事正指挥人抬一口大缸,缸里飘着的,是那天青绸女人的尸体。听说她“畏罪自尽”了。
手脚顿时有点发软。这宫里的人命,比厨房的菜叶还贱。
点心房里,几个师傅正忙着做翡翠豆糕。碧绿的豆泥在竹屉里冒着热气,甜香混着艾草味,倒让人稍微松快了点。
“阿蛮姑娘来了?” 为首的张师傅笑着打招呼,“这是刚做好的,您过目。”
我点点头,假装检查糕点的成色,趁人不注意,用取样勺刮了点豆泥。
快检盒里有检测曼陀罗的试纸——这玩意儿常被用来做蒙汗药,少量掺在食物里,能让人嗜睡、精神恍惚,对小孩子来说尤其危险。
滴上试剂,我盯着试纸的眼神都快出火了。
张师傅在旁边搓着手,笑得有点不自然:“姑娘,这豆泥是用新采的艾草汁调的,颜色正,味道也……”
他的话没说完,我手里的试纸已经变成了粉红色。
有曼陀罗!
我猛地抬头,看向张师傅。他的脸色“唰”地白了,眼神躲闪着往门口瞟。
门口站着个小太监,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见我望过去,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是贵妃宫里的人!
“这豆糕,我得带回验毒房再仔细看看。”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把那几块豆糕装进食盒。
张师傅想拦,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嘴唇哆嗦着:“姑娘……这……”
“怎么?” 我盯着他,“张师傅是怕我查出什么?”
他的脸更白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姑娘请便,请便。”
我抱着食盒往回走,心跳得像擂鼓。这次的曼陀罗剂量不大,明显是想让三皇子“偶然”生病,不能像上次燕窝那样一眼看出问题。
走到回廊拐角,突然被人拽了一把。
“跟我来。” 是苏掌膳的声音。
他把我拉进旁边的假山洞,洞里黑黢黢的,只有他身上的冷香驱散了点霉味。
“查到了?” 他问。
我点头,把试纸递给他。
他看完,眉头拧得更紧:“曼陀罗粉,混在艾草汁里,很难察觉。”
“是张师傅做的,贵妃宫里的小太监在外面盯着。” 我说。
他没说话,从袖袋里摸出个小纸包,塞给我:“把这个撒在食盒底,回去就说……验出了艾草过敏的成分,暂时不能给皇子吃。”
我打开纸包,里面是些白色粉末,闻着像淀粉。
“这是……”
“别问。” 他打断我,眼神在洞里的阴影里看不太清,“照做就是。贵妃那边,我来应付。”
我捏着纸包,心里有点发沉。他这是在帮我,也是在帮皇后和三皇子。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掌膳,您……”
“不该问的别问。” 他又说了一句,语气比刚才冷了点,“记住,在宫里,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走出假山洞,阳光晃得我眼睛发花。手里的食盒沉甸甸的,像装着颗定时炸弹。
我知道苏掌膳没说假话。可那些藏在暗处的毒,那些明晃晃的算计,难道真的能装看不见吗?
回到验毒房,我按他说的做了。没多久,苏掌膳就派人来传话说,贵妃那边“理解”了,让换别的点心。
可我看着那几张曼陀罗试纸,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就像水里的涟漪,看着散了,底下的暗流还在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