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时，青岚山的枫叶红得像燃起来的火。弟子们在林间练剑，剑气扫落的枫叶铺了满地，沈燎亮的分身们正踩着叶子比赛谁跳得高，突然有个分身踩空了石阶，滚下去时撞在棵老枫树上，“啵”地一声散了。
本体正举着片枫叶给小弟子讲叶脉像不像符纹，闻声回头看了眼，只挥挥手：“笨死了，下次看路。”说着从兜里摸出颗糖，剥开纸递过去，“给，压惊。”糖纸在风里打着旋儿飘远，落在那棵老枫树下，像片没人捡的碎影子。
谢辞在崖边练斧，招式比往常重了几分，震得崖壁掉了几块碎石。朱圆端着新酿的梅子酒过来，见他斧刃上沾了点血——是震得虎口开裂了。她没说话，只从袖中摸出伤药，拽过他的手往伤口上抹，力道重得像在撒气。
“轻点。”谢辞龇牙咧嘴，却没抽回手，“这酒够劲吗？等云逍算个好日子，咱们去后山烤肉。”
“劲大得能醉倒你。”朱圆松开手，转身时裙摆扫过崖边的野草，露出发髻里别着的根木簪——那是她前世小师妹送的，木头早被岁月磨得发亮，却在刚才拽谢辞手时，悄悄断了个角。
云逍坐在观星台卜卦，铜钱落在龟甲里，发出清脆的响。他盯着卦象看了半晌，指尖在断幡上轻轻敲了敲，幡角闪过丝极淡的光。夜里弟子来报，说山下农户的牛丢了，他掐指算完，只说往东边去找，却没提那牛其实是被山里的精怪牵去了，而那精怪，是他早年游历时放过的一只小狐狸。
夏禾在药房捣药，彼岸花的香气混着药草味漫了满室。她捏着株快枯萎的“还魂草”，指尖凝出的灵力刚要渡过去，草叶却“簌簌”落了，只剩光秃秃的茎。她顿了顿，把枯枝扔进药篓，继续捣新采的当归，药杵撞在石臼上，发出闷闷的响。
暮色漫上来时，五人坐在崖边分食朱圆的梅子酒。沈燎亮的分身们抢着喝酒，洒得衣襟上全是酒渍，本体则举着个空酒坛当鼓敲，唱跑调的歌。谢辞和朱圆靠在一块石头上，他偷偷往她酒碗里掺了点清水，被她瞪了眼，却没倒掉。
云逍喝得最慢，断幡搭在腿上，偶尔替身边的人挡挡吹过来的冷风。夏禾挨着他坐下，忽然问：“你说，那只小狐狸会不会记得你？”
云逍笑了笑：“或许吧。就像你总会在药房留着还魂草的种子，谢辞总在练斧时避开崖边那丛你喜欢的野菊，沈燎亮……”他顿了顿，看向正把空坛往山下扔的沈燎亮，“总在分身消散的地方，多留块糖。”
风卷着枫叶掠过崖边，带着点酒气和药香。谢辞不知何时睡着了，头歪在朱圆肩上，她没动，只是悄悄把他松开的腰带系紧了些。沈燎亮的本体数着剩下的分身，数到第七个时停了停，又从兜里摸出颗糖，剥开纸放在身边的石头上。
夏禾望着远处的星空，彼岸花在衣领下轻轻晃了晃，像在叹气。她突然举杯，对着虚空笑：“干杯。”
酒液入喉，带着点梅子的酸，和不易察觉的涩。但身边的人还在笑闹，远处的星星还在亮，风吹过崖壁，带着点枫叶的暖，好像那些细碎的缺口，都被这喧闹和夜色，轻轻填上了。
“明天去赶集。”谢辞不知何时醒了，含混不清地说，“我要吃两串糖葫芦。”
“给你买三串。”夏禾笑着碰了下他的酒杯，“不够再加。”
夜色渐浓，崖边的笑声混着风声飘得很远，像串被月光泡软的糖，甜丝丝的，就算掉了颗，剩下的，也足够甜到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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