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穿过云层，周遭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像是陈年墨香混着花瓣腐烂的气息。沈燎亮的一个分身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这味儿……比万魔窟的魔气还怪。”
“这是忘川河的气息，”黑无常在前头引路，声音没什么起伏，“两岸的彼岸花谢了又开，积了万年，就成了这味道。”
众人往下望去，只见一条暗金色的大河横亘在冥界大地上，河面平静无波，却泛着幽幽的光。河岸边果然开满了红色的花，比夏禾脖颈上的彼岸花更艳，像燃了一路的火。几只破旧的渡船歪歪扭扭地泊在岸边，船身的灵木裂开了好几道口子，正往下掉木屑。
“就是这些船？”谢辞皱着眉，“看着还没青岚山的木筏结实。”
白无常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来了批新鬼，不知轻重，在船上打斗，把灵木的灵力震散了。这灵木是用冥界的‘镇魂柳’做的，寻常法子修补不了。”
夏禾落在岸边，指尖抚过裂开的船身。彼岸花突然从她脖颈间飞出，化作一道红绸缠上裂口，红绸上的纹路亮起，竟与镇魂柳的木纹慢慢重合。“镇魂柳属阴，却需一点阳气调和，”她回头对谢辞笑，“你的帝火借点用？”
谢辞立刻伸手，指尖窜出一小簇帝火，橙红色的火苗落在红绸上，竟温顺得像只小猫。红绸被火一烤，渐渐融进船身的裂口，原本暗淡的镇魂柳竟泛起了层柔光。
“厉害啊！”沈燎亮的分身们拍着手，“比集市上补碗的师傅手艺好多了！”
朱圆蹲在另一只船边，指尖的极寒之气落在裂口处，没有结冰，反而凝成一层透明的膜，把往外渗的阴气牢牢锁在里面。“这样能撑得久些，”她抬头道，“不过最好还是找些新的镇魂柳，我这法子只能应急。”
云逍正围着渡船转圈，断幡在他手里转得飞快，突然停在船尾：“这里有块木头不对劲。”他伸手一扣，竟从船尾抠下块巴掌大的墨色石头，石头上刻着奇怪的花纹，“这是‘锁魂石’，难怪船身不稳，有人故意把这东西嵌在里面。”
夏禾接过锁魂石，指尖的紫火轻轻一燎，石头瞬间化作灰烬：“是冥界的老顽固吧？不服我这个少魔尊兼鬼帝传人，就搞这些小动作。”
“何止是小动作，”黑无常低声道，“前几日判官清点鬼籍，发现少了好几本，怕是有人想篡改轮回薄。”
谢辞把巨斧往地上一顿，帝火“腾”地窜起：“要不要现在去劈了他们？正好省得以后麻烦！”
“先修船。”夏禾按住他的胳膊，眼底的双生瞳闪了闪，“等把该做的事做完，再去找他们算账。而且……”她看向河对岸，“我闻到孟婆汤的味道了，不是说旁边有糖人吗？”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沈燎亮的分身们扛起修到一半的船板，喊着号子往河边拖，本体则拉着白无常问：“孟婆的糖人画得好不好？能画黄帝的样子吗？”
云逍帮着夏禾固定红绸，忽然指着河面：“看，有新鬼来了。”
只见一群穿着古装的新鬼排着队往这边走，个个面无表情，像提线木偶。为首的是个老鬼，拄着拐杖，走一步晃三下，看到夏禾他们，突然停住了：“你们是谁？怎么在渡船上动土？”
“修船的。”谢辞嚼着从青岚山带来的野果，含糊不清地说，“老东西，你有意见？”
老鬼气得拐杖都抖了：“放肆！冥界岂容你们这些黄毛小儿撒野？我乃冥界长老，看我不……”话没说完，就被沈燎亮的一个分身塞了颗发光的魔界野果。
“尝尝？甜的。”分身笑眯眯地说，“比你坟头长的草好吃。”
老鬼被野果的光晃了眼，愣了愣，突然哇地一声哭了：“我生前最爱的就是这野果子……我娘子以前总在院子里种……”
众人都愣住了。白无常叹了口气：“这位是前几日刚入冥的张老员外，生前是个善人，就是脾气倔了点。”
夏禾走过去，递给张老员外一块桂花糕：“人间的点心，尝尝？修完船，我让孟婆给你多盛碗汤，少放些苦药。”
张老员外捏着桂花糕，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嘟囔着：“你们修船……真的能修好？别把船弄沉了，我还等着投胎呢……”
“放心吧！”谢辞拍着胸脯，“我们五个，劈过魔，放过风筝，补个船还不是小菜一碟？”
接下来的时间，五人分工合作，夏禾的彼岸花负责缝合裂口，谢辞的帝火提供阳气，朱圆的极寒锁住阴气，云逍用断幡清除船身的杂秽，沈燎亮的分身们则扛着船板跑来跑去，还顺便教新鬼们叠纸船。
张老员外看得直点头，后来干脆拄着拐杖帮忙递钉子，嘴里念叨着：“这红绸子真好看……这火苗真暖和……比冥界的鬼火强多了……”
等最后一只渡船修好时，天色已经暗了（冥界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孟婆果然推着小车过来了，车一边放着汤锅，一边插着好几排糖人，有龙有凤，还有个捏得歪歪扭扭的小人，看着像沈燎亮。
“孟婆！”沈燎亮的本体跑过去，“那个像我的糖人多少钱？我要了！”
孟婆抬起头，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不要钱，给新鬼帝的见面礼。”她给每个人盛了碗汤，汤里飘着片彼岸花的花瓣，“这是改良过的，不苦，带点甜味。”
谢辞尝了口，咂咂嘴：“比炸糕差点，但比云逍泡的茶好喝。”
云逍正拿着块定魂玉琢磨，闻言挑眉：“下次我泡冥界的‘忘忧草’茶，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苦。”
夏禾坐在河岸上，看着谢辞和沈燎亮抢糖人，朱圆在给孟婆讲人间的话本，云逍在帮张老员外算投胎的好日子。河面上的渡船泛着柔光，载着新鬼慢慢驶向对岸，船头的镇魂柳在风中轻轻摇曳。
她突然觉得，冥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就像忘川河的水，看着冰冷，却能载着亡魂去往新生；就像岸边的彼岸花，开得再艳，也只是想给暗无天日的冥界添点颜色。
“走了！”谢辞举着抢来的糖人跑过来，“孟婆说前面有座奈何桥，桥上的石头能映出前世的样子，去看看？”
夏禾站起来，彼岸花在她掌心化作一朵小花：“好啊，不过说好，看到前世太糗的样子，不准笑。”
“谁笑谁是小狗！”沈燎亮的分身们齐声喊道，话音刚落，就看到云逍的断幡映出个画面——谢辞前世居然是只胖兔子，正抱着根胡萝卜啃得香。
“噗——”众人都笑了，谢辞气得追着云逍打，笑声惊飞了河边的几只冥鸦。
孟婆站在岸边，看着五人闹着往奈何桥走去，轻轻叹了口气。白无常凑过来：“孟婆，您叹什么？”
“没什么，”孟婆舀起一勺汤，“就是觉得……这冥界啊，好像终于要热闹起来了。”
河面上的渡船还在缓缓行驶，载着新鬼，载着希望，也载着远处传来的、没心没肺的笑声，慢慢驶向迷雾深处。而那笑声里，藏着比孟婆汤更暖的东西——是不管在人间、魔界，还是冥界，都能一起闹、一起笑、一起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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