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叔的六十大寿选在了城南最豪华的君悦酒店。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间,侍者托着香槟穿梭其中。表面上看,这是一场上流社会的普通聚会,但在场每个人都知道,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黑色迈巴赫停在酒店门口时,雨又下了起来。萧屿汕先一步下车撑开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沈晏辞周身形成一道透明帘幕。他今天穿了件暗纹西装,领带是萧屿汕选的深蓝色,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哥,人都到齐了。"萧屿汕低声汇报,"赵叔在二楼宴会厅,带了八个保镖,都配了枪。"
沈晏辞轻轻"嗯"了一声,抬脚踏上台阶。萧屿汕紧随其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目光警觉地扫视四周。他的右手始终靠近腰间,那里别着沈晏辞送他的那把枪。
宴会厅门口,赵叔正笑容满面地迎接宾客。见到沈晏辞,他脸上的皱纹堆得更深了:"晏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就等你了!"
"赵叔寿辰,我怎敢迟到。"沈晏辞笑容不到眼底,示意萧屿汕递上礼盒,"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赵叔接过沉甸甸的礼盒,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又恢复笑容:"太客气了!来来来,坐主桌!"
沈晏辞没有立即移动,而是环视了一圈宴会厅。十几桌宾客中,近半是组织里的元老,其余则是赵家的亲戚和生意伙伴。每个人都在假装不经意地看向这边,等待着什么。
"赵叔先请。"沈晏辞做了个手势,等赵叔转身带路时,他微微偏头对萧屿汕耳语,"准备好了?"
萧屿汕微不可察地点头,眼神暗了暗。
主桌上已经坐了五六位元老,见沈晏辞过来,纷纷起身寒暄。沈晏辞一一应对,举止优雅得体,仿佛只是个来贺寿的晚辈。但当他落座时,有意无意地选了背靠墙壁的位置,将整个宴会厅尽收眼底。
萧屿汕站在他身后,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赵叔红光满面地举杯:"今天承蒙各位赏光,老赵我先干为敬!"
众人纷纷举杯应和。沈晏辞抿了一口酒,突然开口:"赵叔,周延怎么没来?他不是您最得力的助手吗?"
宴会厅瞬间安静了几分。赵叔的笑容僵在脸上:"周延他...最近身体不适。"
"是吗?"沈晏辞放下酒杯,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可我昨天还见到他了,生龙活虎的。"
赵叔额头渗出细汗:"可能...可能是突然病了..."
"赵叔。"沈晏辞叹了口气,"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可以理解。但有些事,还是记清楚比较好。"他转向萧屿汕,"把他带上来。"
萧屿汕转身走向宴会厅侧门,两分钟后,他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回来了。地毯上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宾客们惊恐地让开一条路。
萧屿汕将人扔在主桌前的地上,那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尽管面目全非,但在场的人都认出了那是周延——或者说,曾经是周延。
"这..."赵叔面如土色,手中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沈晏辞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绕到周延身边,用皮鞋尖抬起他的下巴:"赵叔说他病了,我看确实病得不轻。"他俯下身,声音轻柔得可怕,"周延,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你是怎么病的?"
周延的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货...货款...赵叔……我..."话虽断断续续,但在场的人怎会不知是何意思?
"够了!"赵叔猛地拍桌而起,"沈晏辞!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我寿宴上——"
"正是因为您寿辰,我才特意带周延来贺寿啊。"沈晏辞直起身,不慌不忙的擦了擦从那不成人形的东西中溅出的斑斑血迹,从口袋内侧掏出来本笔记本,"对了,这是周延情妇交给我的,里面记录了不少有趣的事情。"他随手翻开一页,"比如去年十二月,东区那批货,账面少了三成;再比如上个月,码头那批烟草,本该是五十箱,实际只到了三十五箱..."
赵叔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环顾四周,发现原本簇拥着他的元老们此刻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老赵啊,"一位年长的元老打破沉默,"这事你得给晏辞一个交代。"
"交代?"赵叔突然狞笑起来,"沈晏辞,你以为这样就赢了?"他猛地掀翻桌子,"动手!"
刹那间,赵叔的八个保镖同时掏枪。但他们的动作凝固在了下一秒——萧屿汕的枪口已经抵在了赵叔太阳穴上。
"让他们放下枪。"沈晏辞轻轻柔柔地说,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赵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颓然挥手:"放下...都放下..."
保镖们迟疑着将枪放在地上。萧屿汕没有移开枪口,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进来收场。"
不到一分钟,十几个黑衣人涌入宴会厅,迅速控制了局面。沈晏辞整了整袖口,走到瘫软在地的赵叔面前:"您老了,该退休了。南美的庄园已经安排好,明天就出发吧。"
赵叔抬头,眼中充满怨毒:"沈晏辞,你会遭报应的!"
"或许吧。"沈晏辞笑了笑,转向其他元老,"诸位叔伯,今天打扰了大家的雅兴,实在抱歉。下周一的例会上,我会详细说明这次事件的始末。"他顿了顿,"当然,如果有人想陪赵叔一起去南美,我也不反对。"
元老们纷纷摇头表示不必。沈晏辞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萧屿汕收起枪,快步跟上。
离开宴会厅前,沈晏辞突然回头:"对了,忘记说了——"他举起那本笔记本,"这是复印本。"
迈巴赫驶离酒店时,雨已经停了。沈晏辞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萧屿汕则通过后视镜警惕地观察着后方。
"没人跟踪。"许久,萧屿汕低声汇报。
沈晏辞睁开眼:"回公馆。"
车内陷入沉默。萧屿汕透过后视镜偷瞄沈晏辞的侧脸,男人苍白的皮肤在路灯下泛着冷光,长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看不出情绪。
"想问什么就问。"沈晏辞突然开口。
萧屿汕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赵叔?"
"死亡太简单了。"沈晏辞望向窗外,"活着看自己经营半生的东西一点点崩塌,才是真正的惩罚。"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萧屿汕的后颈,"你觉得我太残忍?"
萧屿汕摇头:"他背叛了您,罪有应得。"
沈晏辞轻笑一声,突然倾身向前,手指轻轻拂过萧屿汕的耳后:"这里沾了血。"
萧屿汕的呼吸一滞,方向盘差点打滑。沈晏辞的指尖冰凉,触碰却像烙铁般灼热。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路况上,但耳后那一小块皮肤却异常敏感,仿佛能感受到沈晏辞指纹的每一道纹路。
回到公馆已是深夜。萧屿汕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各个房间,确认安全后回到客厅,发现沈晏辞正在倒酒。
"喝一杯?"沈晏辞递过酒杯。
萧屿汕接过,两人站在落地窗前沉默对饮。酒精滑过喉咙,带起一阵灼热。萧屿汕偷瞄沈晏辞的侧脸,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某个看不见的点上。
"哥在想什么?"
沈晏辞晃了晃酒杯:"六年前那个雨夜,如果你没咬那个混混的手,我可能就直接走过去了。"
萧屿汕心跳漏了一拍:"那我应该感谢他的手腕。"
沈晏辞轻笑出声,转头看他:"萧屿汕,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失望了,你会怎么做?"
"不会有那一天。"萧屿汕毫不犹豫地回答。
"假设而已。"
萧屿汕认真思考了几秒:"我会先把让您失望的原因消除,然后再回到您身边。"
沈晏辞挑眉:"即使那个原因是我自己?"
"尤其是那样。"萧屿汕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会把您关起来,让您只能看着我,依靠我...直到您不再对自己失望为止。"
沈晏辞愣住了,随即笑起来:"果然是我养出来的。"他伸手揉了揉萧屿汕的头发,动作罕见地亲昵,"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要处理。"
萧屿汕点头离开,却在门口被叫住。
"屿汕。"沈晏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晚做得很好。"
萧屿汕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关上门后,他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指尖不自觉地触碰耳后那块被沈晏辞摸过的地方,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温度。
而在客厅里,沈晏辞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轻轻叹了口气。他举起酒杯,对着虚空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
他低声说着什么,然后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