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来自秘密机构的残缺资料，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张峻豪心中激起的涟漪远超预期。表面上看，他对穆祉丞的态度并无变化，甚至更加体贴入微。但穆祉丞却敏感地察觉到，张峻豪注视他的目光里，多了一层以前没有的东西——一种混杂着探究、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计量。

这让穆祉丞感到不安。他开始更加谨慎，努力扮演好“张峻豪伴侣”和“得力助手”的角色，试图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忠诚。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负责的几个项目都进展顺利，赢得了不少赞誉。晚上，他也不再抗拒张峻豪的亲昵，甚至偶尔会主动靠近，试图用温存驱散那份让他心悸的疏离感。

但这一切，似乎都收效甚微。张峻豪依旧会拥抱他，亲吻他，与他同床共枕，但穆祉丞总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张峻豪的心，仿佛有一部分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在思考着他无法触及的问题。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天，穆祉丞的情绪也渐渐变得低落和焦躁。他开始失眠，即使被张峻豪抱着，也常常睁着眼睛到天亮。白天工作时，注意力也难以集中，甚至在一个重要的技术方案中，犯下了一个本不该有的低级错误。

这个错误被技术总监发现并指出，虽然很快修正了，但消息还是传到了张峻豪耳中。

下午，张峻豪将穆祉丞叫到办公室。他没有发怒，甚至语气都很平静，只是将那份有错误的方案初稿推到他面前。

“解释一下。”张峻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轻叩桌面，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穆祉丞看着自己犯下的那个愚蠢错误，脸颊涨得通红，羞愧和连日来的委屈、不安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最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张峻豪继续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心事，影响了工作状态？”

别的心事……

穆祉丞的心猛地一沉。他抬起头，对上张峻豪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种强烈的、被误解和被审视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连日来积压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脆弱的防线。

“对！我有心事！”穆祉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和颤抖，“我每天都在想，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一个需要破解的谜题？一个有价值但需要时刻监控的工具？还是一个……因为不知道什么该死的‘系统’设定，所以才不得不留在你身边的可怜虫？！”

他喊出这些话，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不在乎了，他受够了这种猜疑和隔阂。

张峻豪的脸色在听到“系统”二字时，几不可见地一变，眼神骤然深沉。

穆祉丞看到他表情的变化，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果然……张峻豪果然知道了什么，或者在怀疑什么。

“你调查我，对吗？”穆祉丞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你找到了什么？关于‘系统’？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那你告诉我啊！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告诉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的感情，都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他一步步逼近张峻豪的办公桌，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张峻豪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眼中混合着绝望、愤怒和深深受伤的情绪，心中那堵因为怀疑而筑起的高墙，似乎被这激烈的情绪冲击得摇摇欲坠。他没想到穆祉丞会如此直接地爆发，更没想到，穆祉丞的痛苦，似乎并不比他少。

“我没有……”张峻豪试图开口，声音却有些干涩。

“你没有？”穆祉丞打断他，冷笑一声，眼泪终于滑落，“张峻豪，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的怀疑和算计，你以为我感觉不到吗？我拼了命地想证明自己，想让你相信我，可你呢？你把我当什么？！”

巨大的委屈和失望吞噬了他。他猛地转身，不想再看到张峻豪那张让他又爱又痛的脸，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站住！”张峻豪厉声喝道，猛地站起身。

穆祉丞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袭来，张峻豪几步跨过办公桌，一把将他拽了回来，狠狠按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

“砰！”后背撞上玻璃，发出一声闷响。

“放开我！”穆祉丞挣扎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张峻豪却用身体死死压制住他，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他的眼神不再平静，里面翻涌着激烈的风暴——愤怒、恐慌，还有一种被彻底揭穿伪装的狼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

“对！我是在查你！”张峻豪的声音低吼着，灼热的气息喷在穆祉丞脸上，“因为我害怕！我怕你根本不属于这里！怕你对我的感情只是一场骗局！怕你随时会像你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

他紧紧盯着穆祉丞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吸出来：“穆祉丞，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那个‘系统’到底是什么？！你对我的感情，有多少是真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赤裸、如此激烈地，将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秘密和恐惧，摊开在阳光下。

穆祉丞被他眼中的痛苦和疯狂震撼了。原来，张峻豪的不安和猜疑，根源竟在于害怕失去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他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只剩下巨大的酸楚和心疼。

他看着张峻豪近在咫尺的、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睛，看着他额角那道为救他而留下的淡疤，泪水更加汹涌地落下。

“我不知道……”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不知道系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只知道，从我睁开眼睛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你……”

他伸出手，颤抖着抚上张峻豪的脸颊，指尖冰凉。

“我不知道感情怎么衡量真假……但我这里，”他抓住张峻豪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上，“每次靠近你都会跳得很快，看到你受伤我会害怕得发抖，想到可能会离开你……我这里就像要死掉一样疼……”

他的话语混乱，却字字泣血，带着最原始、最真实的情感。

张峻豪感受着手心下那疯狂擂动的心跳，看着穆祉丞泪水涟涟却无比坦诚的眼睛，心中那堵冰墙轰然倒塌。所有的怀疑、算计、恐惧，在这一刻，都被这滚烫的眼泪和毫无保留的告白冲刷得七零八落。

什么系统，什么设定，什么真相……在这一刻，似乎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个人在他怀里，为他流泪，为他心碎。

他低头，狠狠地吻住了穆祉丞颤抖的、带着咸涩泪水的唇。

这个吻，充满了绝望后的确认，恐慌后的掠夺，以及一种近乎毁灭般的占有欲。他像是要将穆祉丞彻底揉进自己身体里，将他的眼泪、他的告白、他的灵魂，全部吞噬殆尽。

穆祉丞没有反抗，只是更加用力地回吻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存在，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对方。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

激烈的冲突，最终以更加激烈的亲密告终。但这一次，隔阂并未消失，反而因为秘密的部分暴露，变得更加复杂。信任的裂痕需要时间弥合，而真相的阴影，依旧悬在头顶。

他们像两只受伤的兽，在绝望中紧紧相拥，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未来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但至少在此刻，他们选择一起沉沦。

第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