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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江南断案录

清明的风,卷着纸钱的灰烬掠过洛阳城的护城河畔。苏锦熙站在威远镖局的旧址前,看着新竖起的“民信局”牌匾,檐角的铜铃在风里摇晃,声音里还带着点尉迟烈当年练镖时的破空声。砚礼从驿站跑过来,手里攥着封来自西域的信,信封上盖着敦煌的朱砂印,边缘沾着些沙粒,像极了那批玉器镖上的风尘。

“是新镖头写的,”砚礼把信递过来,指尖的茧子蹭过信纸——那纸是澄心堂新出的楮皮纸,纤维里还能看见陈先生当年标在校样上的小记号,“说找到当年勾结马匪的窝点了,搜出半箱没来得及销赃的玉佩,上面的‘平安’二字,跟尉迟总镖头手札里记的一模一样。”

赵昕正坐在茶摊前翻看着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断案总录》,书页间夹着片靛蓝色的碎布,是青出于蓝染坊最后一批贡品布的边角,布上用苏木汁写着个“清”字,笔锋是蓝敬之的楷书。“你看这段,”她指着其中一页,上面贴着张醉流霞酒庄的酒票,票上的“二十年陈酿”字样被酒液泡得发涨,“周伯说新酿的酒里加了甘草,能解苦楝子的余毒,去年送了两坛到京城,连御膳房都来问方子。”

茶摊老板端来新沏的龙井,茶汤里浮着些嫩绿的芽头,是梅家坞重新培育的品种,叶形比当年的特级龙井更显秀气。“沈姑娘呢?”老板擦着桌子,木桌上还留着个浅浅的刻痕——是当年沈棠在这里核对药材时,用银簪划下的钩吻叶轮廓,“听说她在杭州开了家药铺,专给穷苦人看诊,药柜上摆着的那瓶解毒膏,还是按画舫斋的方子配的?”

话音未落,就见沈棠提着个竹篮从巷口走来,篮里装着些晒干的苏木和黄连,用蓝布包着,布角绣着朵绒球花,针法是柳如云教她的。“刚去给凤鸣班的新班主送药,”她把篮子放在桌上,竹篮的把手缠着圈麻线,是翰墨斋修复古籍时剩下的,“说燕小楼在兰州戏班改唱了丑角,上次托人带信来,说每回上台前都要摸一摸后台那把没了配饰的虞姬剑,说能压得住心慌。”

苏锦熙翻开那本《断案总录》的最后一页,是张空白的宣纸,边缘却用不同的墨迹写着串名字:柳如云、魏长庚、沈砚之、蓝敬之……最后添上的是顾彦之,字迹是陈先生代笔的,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梨木刻刀,刀身上刻着“心正”二字。

一阵风吹过,卷起茶摊旁的几片落叶,其中一片飘落在砚礼抱着的卷宗上,那卷宗里夹着张醉流霞酒庄的旧账页,上面用酒液写着行小字:“酒能醉人,亦能醒人。”阳光透过茶棚的缝隙照下来,在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当年沈玉酿在酒窖里,用松明火照亮账册时的模样。

赵昕把那片靛蓝碎布夹进总录,刚好盖住“染坊案”三个字。“听说青出于蓝染坊新出了种‘雨过天青’的布,”她用指尖捻着布角的线头,那线是苏墨后来在苏州织坊改良的,染法里加了明矾,比当年的更耐洗,“宫里的娘娘们都爱用它做披风,说颜色像极了江南初晴的天。”

沈棠从篮里取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半瓶白色的药膏,膏体里还能看见些薄荷的碎末。“这是按画舫斋的方子改的,”她把瓷瓶递给茶摊老板,瓶身上贴着张小小的药方,字迹是沈砚之的行书,“加了点蜂蜜,孩子们摔了跤抹上,就不那么怕疼了。”

暮色漫上来时,四人并肩走在护城河畔,河边的柳树上挂着些新插的柳条,其中一根的梢头缠着圈银线,是聚鑫银楼后来出的“平安线”,据说用的是秦九当年提纯过的足银。远处传来镖局新镖头练镖的吆喝声,混着翰墨斋新刻的《论语》被翻阅的沙沙声,像首没有谱子的歌。

苏锦熙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河面倒映的晚霞,那颜色像极了当年戏班后台散落的胭脂,又像书坊案头未干的朱砂。“明年清明,”她转头看向同伴,砚礼手里的卷宗被风掀开,露出页染着酒渍的纸,上面写着“醉流霞”三个字,“去龙井村看看吧,吴伯说那里的茶树,今年开了些白色的花。”

赵昕笑着应了,手里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的《江南断案图》又添了几笔新景:威远镖局的镖旗在西域的风里招展,沁心茶栈的晒茶场上飘着新茶的香,画舫斋的船头系着蓝染的布帘,最后一笔落在翰墨斋的窗台上,那里摆着盆新栽的绒球花,花瓣上沾着点晨露,在月光下闪着光,像无数双被洗净的眼睛。

上一章 第一百零六章 书坊奇案(下) 江南断案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