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冬至，苍山的雪风卷着草料的气息，掠过“云岭马帮”的院落。马帮头人罗成被发现死在马厩里，身上有多处马蹄踩踏的伤痕，胸口却有一个深可见骨的穿刺伤，伤口周围凝结着黑紫色的血痂，手里紧攥着半截缰绳，缰绳的皮革上沾着些灰黑色的粉末——是“马钱子”的碎屑，这种植物的种子有剧毒，能让牲畜狂躁，人误食会全身痉挛，马帮虽用它来治马病，却从不让其靠近马厩。
“太祖母，验尸格目已录好，”砚礼蹲在马厩的稻草堆旁，用银针拨开罗成伤口的血痂，“罗头人并非死于马蹄踩踏，胸口的穿刺伤才是致命伤，凶器像是马帮特制的‘三棱镖’，而伤口里的马钱子粉末，让他在死前就已肌肉僵直，无法呼救。更奇怪的是，他最心爱的坐骑‘踏雪’不见了，马厩的木桩上有啃咬的痕迹，地上的马蹄印杂乱无章，像是受惊后狂奔，而马槽里的草料混着‘麻黄’——这种草能让马匹亢奋，显然是有人故意喂食的。”
赵昕坐在马帮的议事堂里，翻看着罗成的《行商账簿》。账簿上记录着马帮往来于滇西与吐蕃的贸易，最近一笔是给吐蕃赞普送的“药材商队”，其中有一味“雪莲花”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数量不对，需彻查”。“马钱子的毒性与麻黄结合，会让牲畜陷入癫狂，”她用银簪挑起马槽里的草料，“你看这草料里的白色颗粒，是马钱子种子磨成的粉，凶手先让踏雪误食麻黄和马钱子，等它发狂时将罗成骗进马厩，再用三棱镖刺伤他，让踏雪的踩踏掩盖真正的死因，这手法比直接杀人更隐蔽。”
沈棠正检查马帮的镖械库，库内的兵器排列整齐，却少了一把三棱镖，镖架上有新的划痕，像是被人强行取下的。“镖库的墙角有个暗格，”她用手推开松动的砖块，露出一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张地图，标注着从大理到吐蕃的秘密商道，上面用藏文写着“雪莲花中藏密信”，落款是“桑吉”——吐蕃的一个药材商人，与罗成有过多次交易。“这暗格只有罗头人和他的副手赵山知道，”她指着地图上的墨迹，“这墨里掺了‘狼毒草’的汁液，与赵山账本上的墨色相同，显然是他最近才藏在这里的。而且，镖库的地面有‘酥油’的痕迹，这是吐蕃商人常用的燃料，赵山的靴底就沾着这种油渍。”
马帮副手赵山闻讯赶来，此人穿着羊皮袄，腰间别着把弯刀，见到罗成的尸体时红了眼眶：“头人昨天还跟我商量去吐蕃的路线，说要亲自押送那批雪莲花，没想到……”
“赵兄弟倒是对马厩很熟悉，”苏锦熙突然指着他的羊皮袄下摆，“你衣角沾着的是马钱子的绒毛，这种绒毛沾到就很难去掉，可你说今早没去过马厩。而且，你弯刀的刀鞘里掉出的这枚‘铁环’，与三棱镖尾部的环扣完全吻合，环上还沾着罗头人的血迹，要不要让砚礼验验？”
赵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忙脚乱地想藏起刀鞘，砚礼上前一步，从他的行囊里搜出一封藏文书信，是桑吉写的：“事成之后，雪莲花归我，密信给你，杀罗成者，赏白银千两。”“你早就被桑吉收买了，”沈棠翻译着书信的内容，“他答应让你当马帮头人，还分你一半的利润，你便趁罗头人检查马厩时，先喂踏雪吃了带药的草料，再用三棱镖刺伤他，等踏雪发狂后锁上厩门，以为能瞒天过海，却忘了马钱子的绒毛沾了你的袄子，酥油痕迹也漏了马脚。”
赵昕让人取来马钱子粉、麻黄、酥油，在瓦盆里混合，果然散发出刺鼻的气味，用来喂一匹老马，片刻后老马便躁动不安，频频刨蹄。“这毒计本是桑吉教你的，”她将瓦盆放在马厩门口，“你以为马的癫狂能掩盖罪行，却忘了缰绳会记下最后握它的人，就像雪山会记得所有的善恶。”
雪停时，赵山被押往大理府衙，失踪的踏雪在城外的山谷里被找到，身上的缰绳还缠着半截三棱镖，桑吉的同伙也被马帮的人抓获。砚礼在马厩旁种上“安神草”——这种草能平复牲畜的躁动，叶片在阳光下会显出“马帮信义”四个字。
苏锦熙站在马帮的院落里，看着马帮的弟兄们重新整理行装，准备完成罗成未竟的行程，雪莲花的清香混着酥油的气息，像在涤荡这场被玷污的信义。她忽然想起当年在归墟看商队出发的日子，那时的马背上驮着诚信，如今的行囊里却藏着背叛，变的是人心，不变的是草木见证是非的本真。
“你看这雪后的苍山，”赵昕递给她一碗酥油茶，“再深的脚印，雪一化就露馅了。”
沈棠将《行商账簿》交还给罗成的儿子，簿子上的字迹虽被泪水打湿，却依然能看清“马帮走天涯，信义留人间”十个字。“就像这马帮，”她轻声道，“赶的是马，守的是义，少了道义，再远的路也走不长久。”
暮色里，云岭马帮的铃铛重新响起，新的头人带着弟兄们踏上前往吐蕃的路，安神草的清香混着马蹄扬起的雪尘，在大理的山道上回荡，像在诉说一个古老的道理：马能载货，亦能载恶，而赶马人的责任，就是让每一趟行程都干干净净，对得起肩上的马鞭与心里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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