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的立春,东风里裹着梅香与冻土苏醒的微腥。苏锦熙站在“百草堂”新建的“同春园”前,指尖轻触一株初绽的“寰宇春”,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虹彩——这是潮生的儿子明远培育的新品种,用归墟的海棠草、狼山的风苏草、大食的星生草、美洲的火绒草、北极的冰息草杂交而成,能在任何气候里绽放,花芯处凝结的露珠,落地即生新苗,像把整个世界的春天都揉进了一朵花里。
“太祖母,明远公子带着‘寰宇春’的花籽来了,”百草堂的掌事捧着个鎏金铜盒,盒面镶嵌着七颗宝石,分别对应七大洲的草药颜色,“说是这花籽能随候鸟迁徙、伴洋流漂荡,落在沙漠便开耐旱的花,落在冰原便开抗寒的蕊。他还编了部《寰宇春药考》,收录了全球各族用‘寰宇春’治病的方子:中原人用花瓣泡茶疏肝,北狄人用花根泡酒驱寒,大食人用花粉敷面治疮,美洲人用花茎捣汁止血,连北极的猎手都学会用花蜜缓解冻伤后的瘙痒。”
明远穿着一身融合了全球元素的常服:中原的交领襕衫绣着北狄的狼尾纹,腰间系着大食的织金带,靴筒缝着美洲的火鸡毛,背上的药箱用轻质的合金打造,箱盖内侧刻着一幅立体星图,每个星座旁都标注着对应的草药——北斗下是紫苏,天狼星下是防风,商星下是星草,像把天地间的草木都纳入了星辰的秩序。他将“寰宇春”的花籽撒在同春园的土壤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泥土里的生机:“曾曾曾祖父说,潮生公在南极冰原种下的冰息草,如今已在浮冰上连成一片;祖父说,砚秋公绘制的《万代药宗》,已被翻译成五十种文字;我要让这寰宇春的花香,飘进沙漠的帐篷、冰原的雪屋、海岛的渔船、城市的楼阁,让所有闻到它的人都知道,春天从来不是某一地的特权,是所有生命共有的期盼。”
赵昕坐在同春园的暖亭里,手里转动着一个象牙雕刻的药铃,铃身刻着“寰宇同春”四个字,铃舌是用七种草药的根茎混合熔铸的,摇动时发出的声音能让周围的草木舒展叶片——这是她一百二十岁寿辰时,明远特意定制的,说要让药香与铃声一起,唤醒沉睡的春天。“你看这孩子的格局,比他祖父当年还开阔,”她对沈棠笑道,“我让人把寰宇春的花籽分装成千袋,托传教士、商队、探险家带往世界各地,听说赤道附近的部落正苦于湿热引发的皮肤病,这花的干粉正好能吸湿止痒。”
如今的赵昕已很少远行,却在同春园设了“传春阁”,阁内的展柜里陈列着全球各族的药器:中原的青瓷药碾、北狄的铜制药壶、大食的玻璃药瓶、美洲的石质药臼、北极的兽骨药碗……最新的展柜里,明远的合金药箱旁摆着一支苏锦熙当年用过的银簪,簪头的海棠花已被岁月磨得圆润,却仍能看出当年救治病人时留下的细微刻痕。
沈棠踏着残雪走进暖亭,手里捧着一部《寰宇同春大典》,书页用可降解的植物纤维制成,浸水后会化为滋养草木的肥料,封面用天然色素绘制了一朵巨大的“寰宇春”,花瓣上用各族文字写着“春”字,从中心向外辐射,像一场永不落幕的花开。“刚从礼部回来,”她展开大典,里面夹着一片来自赤道部落的“寰宇春”标本,花瓣边缘带着热带阳光的焦痕,却仍透着蓬勃的生机,“朝廷已联合西域诸国、罗马教廷、美洲部落,共同设立‘寰宇春盟’,约定每年立春这天,全球同时播种寰宇春,让花开的时间差连成一片不谢的春色。盟书用七种文字刻在同春园的石碑上,最后一句是‘草木无界,人心同春’。”
同春园外的广场上,正在举办“共春宴”。中原的厨子支起蒸笼,蒸着掺了寰宇春花粉的糕点,热气腾起时便有孩童追着蒸汽奔跑,洒下一路花籽;北狄的牧民架起篝火,烤着抹了寰宇春花蜜的羊肉,火星溅落处便有药农埋下花根,说要让余温催它早早发芽;大食的商人教大家用寰宇春的花瓣做香膏,膏体透明如琥珀,涂在手上带着淡淡的清凉;美洲的使者则在空地上演示用花茎编织草环,戴在头上能驱散蚊虫,引得围观者纷纷效仿;北极的猎手穿着厚重的皮毛,却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取花蜜,说要带回冰原给孩子们尝尝春天的甜味。
“说起来,上个月在广州港看了出新戏,”赵昕望着广场上肤色各异的人们,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叫《同春》,讲的是明远在赤道部落推广寰宇春的故事,里面有个情节,说当地爆发热病,他把带来的花籽全部煮成汤药,自己却因缺药病倒,部落的人轮流用体温给他取暖,最后他醒来时,发现帐篷外已开满了寰宇春,红的像火,白的像雪,看得满场的外商都站起来鼓掌。”
沈棠递给赵昕一块用寰宇春花瓣做的梅花糕:“你当年在归墟徒手拆机关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愁善感,现在倒成了见不得孩子受累的老祖宗。”
“那不一样,”赵昕咬了口糕,花香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当年是在生死里抢生机,现在是在天地间种春天,这滋味啊,比当年在狼山喝的马奶酒还绵长——烈在喉头,甜在心里。”
苏锦熙正给一位来自非洲的部落首领讲解寰宇春的药性,对方的兽皮卷上画着热带丛林的草药,用赭石色标注着功效,明远已在旁边用中原字批注“湿热之地多疮疡,寰宇春花瓣性凉,恰能克制”。“这花的根、茎、叶、花、籽都能入药,就像这世上的苦难,看似不同,却总有一味药能对症;就像医者的道,看似殊途,终点都是让生命安康。”
非洲首领突然从兽皮袋里掏出一块树脂状的东西:“太祖母,这是我们丛林里的‘树泪’,能治毒蛇咬伤,我想把它和寰宇春的根混合,说不定能让天下的蛇毒都失去药性。”
傍晚的霞光铺满广场,共春宴的人们围着篝火跳起了舞。中原的乐师奏起《诗经》里的乐章,北狄的牧民唱起古老的牧歌,大食的舞姬跳起旋转的胡旋舞,美洲的猎手敲起图腾鼓,北极的猎手哼着冰原的歌谣,语言不同,节奏却像溪流汇入江海,浑然天成。孩子们手拉手围成圈,传递着一支用寰宇春编织的花环,花环经过之处,便有人摘下一片花瓣别在发间,最后整个广场都成了花的海洋。
“同春园要建一座‘共春碑’,”沈棠望着天边的晚霞,“碑上要刻下所有为‘寰宇春’付出过的人:从苏太祖母那代的拓荒者,到明远这代的传播者,再到未来的培育者,每个名字旁都要刻上一片寰宇春的花瓣,让后人知道,这春天不是凭空来的,是无数双手一起种出来的。”
苏锦熙的桃木药箱就放在暖亭的窗台上,箱子的木胎已被岁月浸成深褐色,铜锁上的海棠纹几乎与木色融为一体,却在夕阳里透着温润的光。里面没有药,只有一叠叠来自世界各地的信笺:北狄部落的羊皮感谢信、大食商人的莎草纸问候、美洲首领的树皮画、北极猎手的鲸骨刻文、非洲部落的兽皮留言……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是她年轻时写下的行医誓言,上面的字迹已有些模糊,却仍能辨认出“天下无病”四个字,笔锋里藏着当年的执着与如今的安宁。
她忽然明白,所谓“寰宇同春”,不是说要让所有地方都长得一样,是要让每个地方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春天;不是说要让所有生命都活得相同,是要让每种生命都能在适合自己的环境里绽放。那些年走过的归墟、狼山、冰原、沙漠,那些人种下的草、写下的书、救过的命,说到底,都是在给这颗星球编织一件春天的衣裳,让沙漠有花开,让冰原有绿意,让所有角落的生命都能相信:冬天会过去,春天会再来。
“该回房喝春茶了,”苏锦熙轻轻抚摸着药箱,锁扣的声响混着远处的歌声,像在和漫长的岁月温柔道别,“我让人用寰宇春的新蕊泡了茶,加了点非洲的树蜜,你们肯定爱喝。”
赵昕和沈棠相视一笑,慢慢站起身。明远和各族的年轻人提着灯笼送她们回房,灯笼的光映在同春园的小径上,像给满园的草木镀了层金边。晚风吹过暖亭的檐角,带着梅花的香、泥土的腥、寰宇春的甜,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气息,却都像落在了自家的庭院里一样亲切。
他们的路,其实就是这颗星球的路。从三个人的足迹到全人类的脚步,从归墟的潮声到非洲的丛林,从明远将要踏上的未知土地到更遥远的未来,这条路从来不是终点,是一场与万物共生的修行,是一场让春天永驻的播种。而这场修行,会像寰宇春的花籽一样,落在任何有土壤的地方,长出新的希望,会像同春园的石碑一样,刻满新的名字,直到永远。
因为寰宇同春,万物共荣,只要还有人相信春天,还有人愿意播种,这场修行就会一直继续下去,让花香飘满每个角落,让温暖住进每个人心里,直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