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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岁月回甘

江南断案录

京城的秋,总带着银杏的金黄与药香的醇厚。苏锦熙站在“济世堂”京城总院的回廊下,指尖拂过廊柱上的刻痕——那是赵昕当年练弹弓时不小心蹭掉的漆,如今被岁月磨得光滑,像老树上自然结出的疤。

“苏院判,太医院的李院判派人送了帖方子来,”学徒捧着个锦袋,声音里带着雀跃,“说城西的王御史家公子得了怪病,请您明日过去瞧瞧。对了,沈姑娘让人送了批新的绸缎,说是给药局的伙计做冬衣的,颜色都是您说的耐脏的青灰色。”

赵昕正趴在药柜上核对着药材清单,算盘珠子打得比当年更响,手腕上多了串普通的木珠,是她去年在五台山求的平安符:“你看这账,北狄的甘草比上个月便宜了两成,狼山部的商队说是今年收成好,特意降了价。还有,秦月那丫头来信了,说她在归墟开的医馆收了个东瀛徒弟,把咱们的针灸术改良了,扎起来不疼,让你有空去看看。”

苏锦熙接过李院判的方子,上面的字迹工整,却在一味“当归”旁画了个小小的海棠——是沈棠的笔迹,她如今在工部任职,分管南北药材贸易,总爱用这种方式在公文里夹带私货。方子上的病症描述,与三年前在苏州遇到的“痒骨粉”中毒有些相似,只是症状更轻,像是毒素经过几代稀释,变得温和了。

“是慢性中毒,”她提笔在方子旁批注,“用狼山的防风配岭南的茯苓,煮成药粥,连服七日即可。告诉王御史,让府里的厨子用新收的小米做粥底,药效更好。”

沈棠从外面走进来,身上的官服还没换,领口沾了些路上的银杏叶:“刚从码头回来,琉球的新船到了,载了批专治风湿的海藻,我让人先送了些到药局。对了,三皇子——哦不,现在该叫太子了,让人捎了盒新茶,说是今年的雨前龙井,让你尝尝。”

太子的茶盒上印着海棠纹,是沈棠设计的新纹样,融合了大雍的缠枝莲与北狄的狼尾草。打开茶盒,茶香混着淡淡的药香——里面除了茶叶,还压着张纸条,是太子的亲笔:“惠民药局的章程拟好了,江南分号让赵昕去主持,你和沈棠留在京城,分管南北,如何?”

赵昕探过脑袋,看完纸条撇撇嘴:“想支开我?没门!我要留在京城,看你们俩谁先把药圃的紫苏种死。”话虽如此,她却悄悄从抽屉里拿出张地图,上面圈着江南的几个州府,标注着适合开设药局的位置,显然早就动了心思。

后院的药圃里,种着来自各地的草药:狼山的防风、岭南的茯苓、琉球的海藻、东瀛的当归,甚至还有北狄的狼尾草,被赵昕修剪成了兔子的形状。药圃中央立着块石碑,刻着“医者无界”四个大字,是周太傅去年题写的,如今碑角已经长了些青苔。

“说起来,下个月是归墟的祭海日,”沈棠蹲下身,给紫苏浇水,“秦月说想办个药材交流会,让大雍、北狄、东瀛的医者都去聚聚,你要不要去?”

苏锦熙望着药圃尽头的篱笆,那里爬满了北狄的牵牛花,开得正艳,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泥土里晕开小小的湿痕,像极了当年在归墟海底看到的人鱼泪。她想起秦月信里说的,归墟的镇海宫遗址旁,如今长出了成片的草药,渔民们称之为“和平草”,说是三族先祖显灵,在守护这片海。

“去,”她点头,“顺便看看那东瀛徒弟改良的针灸术,要是真的不疼,就把这法子写进《天下药材志》里。”

《天下药材志》已经编到了最后一卷,收录了近千种药材,每种药材下面都标注着产地、药性,还有个小故事——比如狼山的防风,旁边写着“耶律烈的母亲曾用它治好了部落的瘟疫”;琉球的海藻旁,则记着“老渔民说,这是归墟的馈赠”。

傍晚时分,赵昕提着食盒去了隔壁的“海棠布庄”,那是沈棠开的副业,专门卖掺了草药纤维的布料,据说穿在身上能防蚊虫。布庄的伙计已经习惯了这位“半个东家”的到来,早早备好了赵昕爱吃的酱肘子。

沈棠留在药局,核对各地送来的药材清单。其中北狄商队的清单上,除了药材,还附了张孩子们的画,画着三个姑娘在药圃里采药,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谢谢苏姐姐、沈姐姐、赵姐姐”——是狼山部药铺的学徒画的。

苏锦熙则在灯下修改《天下药材志》的序言,周太傅写的“医者仁心,无关族群”后面,她想加上自己的话:“所谓良药,不过是将他乡的草木,化作故乡的炊烟。”

夜深时,三人在药局的后院小聚。赵昕带来的酱肘子还冒着热气,沈棠泡的龙井清香四溢,苏锦熙则端出刚熬好的银耳羹,里面加了琉球的海藻和北狄的蜜,甜而不腻,带着股奇特的回甘。

“说起来,上个月在蓬莱岛,看到出新戏了,”赵昕啃着肘子,含糊不清地说,“叫《三姝记》,讲的是我们仨的故事,里面把你写成了会飞的神医,把沈棠写成了能打老虎的女侠,笑死我了。”

沈棠笑着摇头:“戏文里的我们哪有这么厉害,当年在楼兰,是谁被幻觉吓哭了?”

“那是沙子迷了眼!”赵昕梗着脖子反驳,却忍不住笑起来。

苏锦熙看着她们斗嘴,手里的银耳羹渐渐凉了,却暖在心里。月光透过银杏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这些年走过的路——有曲折,有光亮,最终都汇成了此刻的安宁。

远处的钟楼敲了十下,声音在秋夜里传得很远。赵昕收拾起食盒,说明天要去查访京城的药铺,看看有没有人敢卖假药;沈棠则要赶工修改药材贸易的章程,争取入冬前让北狄的药材能顺利运进关;苏锦熙明天要去王御史家瞧病,还要抽空去太医院,指导新来的学徒辨识草药。

各自散去时,赵昕突然回头:“对了,明年三月初七,去狼山看草原吧?耶律烈说那年的狼尾草开得最好。”

“好啊,”沈棠点头,“顺便去看看秦月的徒弟,要是针灸术真的不疼,就让她给我扎扎肩,最近总伏案看公文,肩膀都硬了。”

苏锦熙笑着应下,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秋风吹过,卷起几片银杏叶,落在药圃的石碑上,像是在为“医者无界”四个字,盖上枚岁月的邮戳。

她回到诊室,将修改好的序言放进《天下药材志》的书稿里,然后拿起王御史家公子的药方,仔细誊抄在新的医案上。烛火摇曳,映着她的侧脸,月白长衫的袖口沾了些药粉,是狼山的防风,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窗外的月光,与三年前在归墟看到的一样亮,只是此刻,它照亮的不再是海底的阴谋与机关,而是案头的医书、药罐里的汤药,和人间烟火里,那一点点慢慢回甘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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