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江南断案录
本书标签: 古代 

第一章 扬州雨夜尸

江南断案录

一、扬州雨夜尸

扬州城的雨,缠缠绵绵下了整三日。

苏锦熙推开义庄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檐角的水珠正顺着青瓦滚落,在门槛前积成小小的水洼。她身着月白长衫,袖口用同色丝线绣着暗纹,腰间悬着个紫檀木药箱,箱角磨损处露出细密的木纹——那是她行医验尸多年的印记。

“苏姑娘可算来了。”捕头周猛搓着双手迎上来,脸上的胡茬上还挂着水汽,“这案子邪乎得很,城西头那口枯井里,捞出个没头的身子。”

苏锦熙没应声,径直走向停尸的木板。尸体用草席盖着,雨水渗进席子的缝隙,在地面洇出深色的痕迹。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席面,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锦熙!”赵昕撑着把油纸伞,裙摆沾了泥也毫不在意,“刚从胭脂铺听说出了人命,就猜你在这儿。”她摘下斗笠,露出双滴溜溜转的眼睛,眼角那颗痣随着笑靥动了动,“周捕头,死者身份查明了吗?”

周猛挠挠头:“回赵姑娘,还没。这身子是今早被掏井的老汉发现的,除了件粗布衣裳,啥信物没有。”

苏锦熙已经掀开了草席。尸体是个年轻男子,皮肤在雨水浸泡下泛着青白,脖颈处的切口参差不齐,边缘沾着些许暗红的碎屑。她从药箱里取出银镊,小心翼翼地夹起碎屑凑近鼻尖:“是松香。”

“松香?”周猛凑过来,“那东西不是造船时才用吗?”

“不止。”苏锦熙放下银镊,指尖滑过尸体的手腕,“死者指腹有厚茧,掌心却异常光滑,不是干粗活的。左肋第三根肋骨断裂,但并非致命伤,真正死因是斩首。”她忽然停在尸体的脚踝处,那里有个淡青色的印记,像是朵没开的花。

“这印记……”赵昕蹲下来,“倒像是青楼里姑娘们纹的守宫砂,可男人哪会纹这个?”

苏锦熙没说话,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些透明液体抹在印记上。那淡青色渐渐变深,显出清晰的纹路——竟是朵海棠。

“沈棠家的商船,船帆上好像就有这海棠纹。”赵昕忽然道,“前几日我去码头看戏,远远望见的。”

话音刚落,义庄外就传来马蹄声。沈棠穿着件石青色衣裙,外面罩着件素色披风,发髻一丝不苟,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她走进来,目光扫过尸体时没有丝毫波澜,只将食盒递给苏锦熙:“阿娘让厨房做了些姜母鸭,驱驱寒。”

“你家商船的船帆,”苏锦熙打开食盒,香气混着药味散开,“是不是有海棠纹?”

沈棠握着披风系带的手指顿了顿:“是。扬州城里用海棠做标记的,除了沈家,还有城南的绣坊。”她看向周猛,“死者衣物的针脚很特别,像是绣坊里的手艺。”

周猛一拍大腿:“我这就带人去绣坊问问!”

等人走了,赵昕才凑近沈棠:“你老实说,这案子跟你家有没有关系?”

沈棠解开披风,露出袖口绣着的暗纹,竟和尸体脚踝的海棠有七分像:“沈家的商船走南闯北,得罪的人不少。但这印记,是三年前就弃用的旧纹。”她看向苏锦熙,“切口处的松香,会不会是从棺材铺来的?”

苏锦熙正用银针刺入尸体的肌肉,闻言抬眸:“棺材铺用的松香要混桐油,这上面只有松香。倒是……”她忽然笑了,“你闻这尸体的气味,除了腐味,还有淡淡的甜香。”

赵昕凑过去嗅了嗅:“像是……蜜饯铺子的味道?”

“是甘草。”苏锦熙将银针收回来,针尖泛着黑,“死者生前服过甘草水,但这水里掺了慢性毒药。他不是被直接斩首,而是先中了毒,再被砍头抛尸。”她站起身,“去查最近半个月失踪的年轻男子,尤其是跟绣坊或棺材铺有关的。”

沈棠已经从食盒里拿出纸笔,飞快地写着什么:“我让账房查查近半年跟沈家有过节的人。”她写完递给药箱旁的小厮,那小厮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像是从未出现过。

赵昕已经嚼起了食盒里的杏仁:“我去码头问问,听说昨天有艘商船连夜离港,船帆上就挂着海棠灯。”

雨还在下,苏锦熙重新盖好草席,指尖沾着的尸液在水中洗得发白。她望着义庄外灰蒙蒙的天,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同样下雨的夜晚,她也是在这义庄里,第一次见到被人用同样手法杀害的死者。

那时她还只是个跟着师父学医的小丫头,而沈棠和赵昕,一个是躲在父亲身后的闺阁小姐,一个是在茶楼里听书的混世魔王。谁能想到,三年后她们会凑在一起,对着具无头尸体,像说家常般讨论毒药和针脚。

“对了,”赵昕忽然回头,嘴里还塞着杏仁,“吏部尚书下周要巡查扬州,听说他最恨民间有冤情,这案子要是破得漂亮,说不定能请他帮忙,把你师父的案子翻出来。”

苏锦熙的手顿了顿,药箱里那枚刻着“苏”字的玉佩硌得掌心生疼。她师父五年前因“通敌”罪被斩,尸骨至今不知埋在何处。

“先查眼前的案子。”她合上药箱,雨声里,仿佛能听见那口枯井深处,还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敲打。

二、绣坊秘事

城南绣坊的老板娘是个瘸腿妇人,姓柳。赵昕找到她时,她正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拿着根绣花针,却半天没落下。

“柳老板娘,”赵昕往她手里塞了块桂花糕,“问你个事,最近坊里有没有年轻男子失踪?”

柳老板娘的手抖了抖,糕饼掉在地上。她慌忙去捡,露出手腕上道狰狞的疤痕:“赵姑娘说笑了,我们绣坊都是姑娘家,哪来的男人?”

“是吗?”赵昕蹲下来,帮她拍掉衣襟上的碎屑,“可我听说,你儿子前几日还在这儿帮工呢。”她指尖划过绣架上的丝线,“这海棠纹绣得真好,跟城西枯井里那具尸体脚踝上的,一模一样。”

柳老板娘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慌藏不住:“你……你都知道了?”

“我还知道,”赵昕拿起根银线,“你儿子身上的毒,是用银针刺进穴位的。这手法,跟三年前码头那桩案子,如出一辙。”

柳老板娘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绣绷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阿武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帮我讨回公道。”

原来柳老板娘的丈夫曾是沈家商船的账房,三年前随船出海时失踪,船上的人都说他卷了货款跑了。但柳老板娘知道,丈夫是发现了船上走私盐铁的秘密,被人灭口了。她儿子阿武不甘心,偷偷在沈记商船的货舱里做了记号,想等机会报官。

“前几日阿武说,他找到证据了。”柳老板娘抹着泪,“说要去见个大人物,回来就能为他爹报仇。可我等了三天,等来的却是……”

苏锦熙这时刚到,听到这话皱眉:“他见的是谁?”

“不知道。”柳老板娘摇头,“只说是个戴玉扳指的男人,约在城北的破庙里见面。”

沈棠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绣坊门口,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戴玉扳指的,扬州城里有三位。盐商王老爷,知府的小舅子,还有……我父亲的账房先生。”

“你父亲的账房?”赵昕挑眉,“沈老爷不是不管事吗?”

沈棠没接话,只看向苏锦熙:“我让人查了,三年前柳老板的丈夫失踪那晚,船上的管事现在是知府的贴身护卫。”

苏锦熙忽然想起尸体脖颈处的切口:“那管事是不是左手有残疾?”

柳老板娘愣了愣:“是!他左手少了根小指!”

“那就对了。”苏锦熙转身往外走,“斩首时用左手握刀,切口才会参差不齐。去知府衙门,找那个少了小指的护卫。”

周猛带着人赶到时,那护卫正在收拾行李,看样子要跑路。见了官差,他反而镇定下来,从怀里掏出个账本扔在地上:“我早就不想干了!这是知府和沈家走私的证据,你们要就拿去吧。”

账本上记着近三年的走私记录,每笔交易都有知府和沈老爷的私章。周猛看得直咋舌,沈棠却冷笑一声:“这账本是假的。我父亲的私章去年就换了样式,这上面的还是旧的。”

护卫的脸色瞬间变了。苏锦熙走上前,手里拿着根银针:“你袖口沾着的松香,跟枯井里的一样。阿武是不是你杀的?”

护卫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疯狂:“是又怎样?他爹当年就该死!谁让他多管闲事!”

原来当年柳老板的丈夫发现走私后,是这个护卫动手杀了人,把尸体扔进了海里。这次阿武查到证据,他怕事情败露,就用沾了毒药的银针刺晕阿武,再用松香封住他的口鼻,最后在破庙里砍下他的头,把身子扔进枯井,头则扔进了江里。

“头呢?”周猛喝问。

护卫忽然笑起来:“早就被江里的鱼吃了……”话没说完,他突然捂住喉咙,嘴角溢出黑血。

苏锦熙冲过去按住他的脉,已经晚了。她掰开护卫的嘴,里面有枚咬破的毒囊:“是牵机引,入口即死。”

赵昕踢了踢地上的账本:“看来背后还有人,这护卫只是个替死鬼。”

沈棠望着远处沈家的方向,眼神沉沉的:“我父亲的账房,昨天去了京城。”

雨又开始下了,绣坊门口的海棠纹被雨水冲刷着,渐渐模糊。苏锦熙看着护卫的尸体,忽然想起他袖口的松香——那不是造船用的,也不是棺材铺的,而是……封蜡用的。

“去查最近从扬州寄往京城的信件,”她站起身,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尤其是用松香封蜡的。”

赵昕眼睛一亮:“我知道邮差住在哪!”

沈棠则从袖中取出块令牌递给周猛:“拿着这个去沈家账房,把真账本取出来。就说是我说的。”

周猛看着令牌上的海棠纹,突然想起坊间传闻——沈家真正当家的,从来不是那位病恹恹的沈老爷。

苏锦熙望着京城的方向,那里有她师父的冤案,有阿武未说出口的真相,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摸了摸药箱里的银针,指尖微凉。

“我们得去京城。”她轻声说,雨声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暗处注视着她们。

江南断案录最新章节 下一章 第二章 蜡封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