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林棠晚依然无法入睡。苏雯在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但她的思绪比暴雨时更加混乱。
穆云笙是她的叔叔。这个事实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她脑海中嘶嘶作响。她翻身面对窗户，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动——穆云笙也没睡。林棠晚轻手轻脚地起床，披上苏雯放在椅背上的针织开衫，悄悄推开门。
客厅里，穆云笙站在窗前，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他手里拿着那块合二为一的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云"和"棠"字。
"睡不着？"林棠晚轻声问。
穆云笙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头："太多信息需要消化。"
林棠晚走到他身边，两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月光下，穆云笙的侧脸线条分明，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我在想..."她斟酌着词句，"如果你真的是我奶奶的儿子，为什么她会允许你被送走？从信和日记看，她很爱你。"
穆云笙的眼神变得深邃："除非...她不知道。"
"什么意思？"
"假设，"穆云笙转向她，"那个雨夜之后发生了什么，导致她无法保护我。比如..."
"死亡。"林棠晚接上他的思路，心头一颤，"我奶奶是在你...七岁那年去世的，说是产后并发症。但那时她都已经五十多岁了..."
"产后？"穆云笙敏锐地抓住这个词，"她生了别的孩子？"
林棠晚摇头："没有。家族记录上只有我父亲一个孩子。至少...官方记录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什么。穆云笙快速翻出手机，搜索林苏棠的讣告："这里写着'因病去世'，没提具体原因。"
"我们需要查医院的原始记录。"林棠晚说，"但我家肯定有——"
门铃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两人同时僵住。谁会在这个时间来访？
门铃再次响起，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林棠晚屏住呼吸，透过猫眼往外看——然后倒吸一口冷气。
"是...我二哥。"
穆云笙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不知道..."林棠晚犹豫片刻，还是开了门。
林夏阳站在门外，西装皱巴巴的，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看到林棠晚，他明显松了口气，但注意到她身后的穆云笙时，表情又变得复杂。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林夏阳的声音沙哑，"能进去说吗？"
林棠晚让开门，警惕地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手机定位。"林夏阳苦笑，"爸和大哥都快疯了，派了所有人找你。我主动请缨，说你可能来找苏雯。"
苏雯被吵醒，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到林夏阳时瞪大了眼睛："林二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林夏阳没有寒暄的意思，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我只有十分钟。这是你们需要的东西。"
林棠晚接过纸袋，里面是一份医院记录复印件——林苏棠的死亡证明和病历。死亡原因栏明确写着："药物过敏反应导致心脏骤停"，而非官方公布的"产后并发症"。
"这..."林棠晚的手开始发抖。
"继续看。"林夏阳催促。
下一页是治疗记录，记载着林苏棠入院时只是轻度肺炎，却在住院第三天凌晨突然出现过敏反应，抢救无效死亡。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记录显示"过敏反应"发生在注射一剂"营养针"后五分钟，而那个针剂并不在医嘱中。
"这是...谋杀。"穆云笙的声音冰冷刺骨。
林棠晚翻到最后一页——执行注射的护士签名处，写着一个名字："周美玲"。
"周美玲？"她困惑地抬头，"这不是..."
"大哥母亲的名字。"林夏阳接话，"她婚前姓周，是这家医院的护士长。"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棠晚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个信息——林旭的母亲可能参与杀害了林苏棠？
"为什么？"她声音发抖，"为什么要杀奶奶？"
林夏阳的表情变得痛苦："为了保护家族秘密。爷爷发现姑姑——林苏棠怀孕后勃然大怒，认为这会毁掉林家声誉。但姑姑坚持要生下孩子...就是穆云笙。"
"所以爷爷杀了穆远，然后...奶奶发现了真相？"林棠晚推理道。
"不止。"林夏阳摇头，"爸和大哥的母亲...他们担心姑姑会把家产留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不是爸这个养子。"
"养子？"林棠晚和穆云笙异口同声。
林夏阳点头，从手机调出一份文件照片："我黑进家族档案找到的。爸是爷爷战友的儿子，亲生父母去世后被收养。但对外一直宣称是亲生的，为了继承家业。"
林棠晚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如果父亲是养子，那么他和穆云笙之间...
"没有血缘关系。"穆云笙说出她的想法，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
"对。"林夏阳确认，"但法律上，爸是林家唯一继承人——直到你出现。"他看向穆云笙，"姑姑的亲生儿子，理论上拥有优先继承权。"
"所以父亲和大哥..."林棠晚的胃部绞痛，"他们为了财产..."
"杀了姑姑，然后把你送走，篡改记忆。"林夏阳对穆云笙说，"但现在你回来了，带着记忆碎片和证据...他们慌了。"
苏雯倒吸一口冷气："这太...可怕了。"
"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穆云笙锐利地盯着林夏阳，"你是林家人。"
林夏阳苦笑："因为我受够了谎言。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我查到一些关于我妈'意外死亡'的疑点。"
林棠晚震惊地看着二哥。他们的母亲在她十岁时死于车祸，一直被认为是意外。
"你是说..."
"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林夏阳摇头，"但模式太相似了——妈开始质疑爸的一些决定，然后突然'意外'死亡。"
穆云笙突然问："林老爷子怎么死的？"
"中风。"林夏阳说，"在奶奶去世后一年。但医院记录显示，中风前有人给他注射了镇静剂...签字护士又是周美玲。"
这个家族的黑暗远超林棠晚想象。她双腿发软，不得不扶着沙发坐下。
"现在怎么办？"苏雯问出了所有人都在想的问题。
林夏阳看了看手表："我得走了。明天——不，今天上午十点，大哥约了穆云笙在春阶园'谈判'。"
"谈判？"穆云笙挑眉。
"表面上是和解，实际上..."林夏阳压低声音，"我听到他和爸讨论'重现二十年前的意外'。"
林棠晚猛地站起来："他们要杀你！"
"很可能。"穆云笙却出奇地冷静，"正好将计就计。"
"不行！"林棠晚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险了！"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林棠晚慌忙松开手，但穆云笙的眼神已经软化。
"我需要证据。"他轻声说，"这是最好的机会。"
林夏阳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U盘："这里面有一个监控程序。只要插在春阶园任何一台电脑上，就能让我远程控制整个安保系统。我可以录下一切。"
穆云笙接过U盘，点头致谢。
"还有这个。"林夏阳又拿出一个纽扣大小的装置，"微型录音器，贴在衣领内侧。"
"二哥..."林棠晚不知该说什么，"你冒这么大风险..."
林夏阳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有些事比家族秘密更重要。比如真相。"他转向穆云笙，"照顾好我妹妹。"
这个嘱托让两人都有些尴尬。如果之前的血缘关系成立，这句话将无比怪异。但现在...
"我会的。"穆云笙郑重承诺。
林夏阳离开后，三人重新审视手头的证据。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但没人有睡意。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穆云笙说，"林旭一定会设下陷阱。"
"我去。"林棠晚突然说。
"不行！"穆云笙和苏雯同时反对。
"听我说完，"林棠晚坚持，"我可以假装站在家族一边，配合大哥设局。这样更容易抓到证据。"
穆云笙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太危险了。如果他们发现你背叛..."
"他们不会伤害我。"林棠晚信心不足地说，"我是亲女儿。"
"你母亲呢？"穆云笙反问，"如果她也是被..."
林棠晚语塞。这个可能性太可怕了。
苏雯提出折中方案："不如让晚晚在附近接应？如果出事可以立即报警。"
最终他们敲定计划：穆云笙独自赴约，佩戴录音器；林棠晚在春阶园外的咖啡馆等候，随时准备接应；苏雯负责与林夏阳保持联系，确保监控系统正常运行。
"还有一个问题，"穆云笙沉思道，"如果林老爷子不是林苏棠的亲生父亲，那她的真实身世是什么？这对案件可能很重要。"
林棠晚想起什么："族谱！老宅的书房有完整的纸质族谱，比电子版详细得多。"
"太危险了。"穆云笙摇头，"你不能回去。"
"我可以。"林棠晚坚持，"趁他们都去春阶园布置时，我回老宅查族谱。没人会想到。"
天已大亮，三人简单洗漱后分头准备。苏雯去买了早餐，但谁都吃不下。紧张的气氛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着每个人的呼吸。
临走前，穆云笙拉住林棠晚的手腕："无论发现什么，十点前必须离开。答应我。"
他的手指温暖而有力，林棠晚点头："你也是。一有危险就撤。"
"林棠晚，"穆云笙突然叫她的全名，眼神认真，"如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没有说完，但林棠晚明白他的意思。那个被残酷现实强行切断的可能性，如今又重新浮现。
"等一切结束再说。"她轻声回答，却忍不住反握住他的手。
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给了穆云笙某种力量。他挺直腰背，眼神变得坚定："为了真相。为了...我们可能的未来。"
"未来"——这个词像一束光照进林棠晚阴霾密布的心。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如此渴望一个与某人共度的未来。
九点整，林棠晚回到林家老宅。正如预料，父亲和大哥都不在，只有几个佣人在准备早餐。她借口取文件，顺利进入书房。
林家的族谱锁在一个古朴的红木柜中。林棠晚用备用钥匙打开，取出厚重的册子。灰尘在阳光下飞舞，仿佛揭开尘封的时光。
她直接翻到林苏棠的条目，仔细阅读每一个字。在"父母"一栏，写着"林凤山（父）"和"周淑仪（母）"，与公开信息一致。但边缘处有一个小小的问号，几乎难以察觉。
继续往后翻，林棠晚发现了一张夹在中间的纸条，上面是奶奶的笔迹：
"凤山非生父。我实为周氏与前夫之女。凤山杀前夫夺其业，强娶周氏。余幼时偶闻母泣诉，方知真相。凤山不知我已知晓。"
纸条背面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年轻时的林凤山与另一个男人的合影，背面写着"与挚友程远，1943年"。
程远？林棠晚皱眉。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她快速翻到族谱前页，在"家族产业"部分发现一段记载：
"林氏木业原为程远所有。程远意外身亡后，其挚友林凤山接管产业，并娶其遗孀周氏。"
意外身亡？结合奶奶的纸条，这分明是谋杀！林凤山杀害好友，霸占其产业和妻子，然后假装是林苏棠的亲生父亲...
林棠晚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苏雯的消息：[夏阳说监控已就位，但发现异常。林旭在春阶园池塘边布置了什么，像是电动装置。小心！]
她的血液瞬间冰凉。池塘...二十年前穆远就是死在春阶园的池塘边！
林棠晚迅速拍下族谱关键页和那张照片，将一切恢复原状后离开书房。刚走到大厅，就撞上了意想不到的人——父亲林志远。
"晚晚？"父亲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拿文件。"林棠晚强作镇定，"正要赶去公司。"
父亲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真假："你昨晚去哪了？全家都很担心。"
"在苏雯家...想一个人静静。"
"因为那个穆云笙？"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冷，"他跟你说了什么？"
林棠晚心跳如鼓："没什么...只是工程上的事。"
父亲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晚晚，听我说。那个人很危险。他在利用你接近林家。"
"为什么？林家有什么他想要的？"林棠晚直视父亲的眼睛，试探道。
父亲的眼神闪烁："他父亲...与我们有商业纠纷。怀恨在心。"
"是吗？"林棠晚轻声问，"那为什么家族档案里有'穆远—绝密'的文件夹？为什么奶奶的日记提到'小云'？为什么——"
"够了！"父亲突然暴怒，"谁允许你翻看那些的？"
这个反应证实了一切。林棠晚挣脱父亲的手："我知道真相了，爸爸。关于爷爷，关于奶奶...关于穆云笙。"
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不明白..."
"我明白得够多了。"林棠晚后退一步，"现在我得走了。穆云笙在等我。"
"不！"父亲近乎咆哮，"你不能去！他会——"
"他会怎样？"林棠晚反问，"揭露你们杀害他父亲的事实？揭露你们如何篡改他的记忆？还是揭露爷爷根本不是奶奶的亲生父亲？"
父亲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你怎么会..."
"族谱里的纸条。"林棠晚苦笑，"奶奶早就知道一切。"
她转身要走，父亲却突然哀求："晚晚，别去。大哥他...已经布置好了。如果你出现，他可能会..."
这个停顿让林棠晚浑身发冷："可能会怎样？像对待妈妈那样对待我？"
父亲的表情告诉她，这个猜测太接近真相了。林棠晚不再犹豫，冲向门口。
"晚晚！"父亲在她身后喊，"至少...别靠近池塘！"
这个警告来得太迟了。林棠晚已经发动车子，直奔春阶园。时钟指向九点五十八分，穆云笙可能已经陷入危险。
她必须赶到，在悲剧重演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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