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璇那句“问剑无双城”话音刚落，姬若风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得意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不过那家伙还真的问剑无双了啊！”
他这没头没尾的话，让一旁的萧楚河皱起了眉头。“师父，”他语气带着疑惑，在脑海中迅速搜寻了一遍，“卓月安……？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姬若风笑声渐歇，摇了摇头，鬼面后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不，你不仅听说过，你甚至还见过他，和他打过一架。”
萧楚河闻言，更显困惑，他平生与人交手，胜多败少，每一个对手都记忆深刻，却怎么也想不起“卓月安”这个名字。他挑眉问道：“打过一架？那我是输了还是赢了？”
姬若风嘿嘿一笑，语气带着点揶揄：“你要是再埋头苦练个几年，或许还有几分机会。”
“哦，是输了啊。”萧楚河摸了摸下巴，倒是很坦然，他确实极少败绩，但每一次失败都印象深刻，“我可是很少输的。还是个剑客……莫非他是……”他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身影，最终定格在一个撑着油纸伞，气质温和却剑法惊人的年轻人身上，但他随即又自我否定，“不该是他啊。我记得那人性子清冷，不太爱说话的样子，怎么会做单挑无双城讲武堂这么张扬的事情？”
姬若风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感慨：“看来你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
萧楚河猛地转头看向李玉璇，只见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似乎对此并不意外。电光火石间，无双城，南安城，苏暮雨，卓月安……几条线索瞬间串联起来。萧楚河瞳孔微缩，惊道：“还真的是他啊！那个暗河的高手，叫什么来着……执伞鬼苏暮雨？他怎么改名字了？”
“卓月安，才是他的本名。”姬若风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天下无剑城的少城主。若非当年无剑城突遭变故，他长大后，本是有机会拜入学堂，走一条截然不同的路的。”他轻叹一声，“造化弄人啊。”
萧楚河沉默了半晌，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了然，也有一丝对于精彩对决本能的向往，他最终叹了口气：“这热闹……我还真是想去看啊。”
姬若风立刻给他泼了盆冷水：“你好歹也是个皇子，出天启城可是个大事，更何况是去正处于风口浪尖的无双城。你这身份若是被人察觉，便是天大的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无数次了。”萧楚河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憋闷，“这皇子的身份真是没意思，束手束脚。哪天我要是不当什么皇子了，一定要去纵剑驰骋江湖，那才叫痛快！”
“哈哈哈哈，”姬若风被他这话逗得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说什么胡话！你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人。江湖啊，注定和你无缘。”
一旁的李玉璇听到这里，忍不住轻声开口，带着点玩笑，也带着点认真：“前辈这话可说得不对。江湖之大，难道还容不下一个想纵马看花的过客吗？心若自在，何处不江湖？”
“嘘！”萧楚河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瞪了姬若风一眼，又无奈地看了看玉璇，“这话师父你也敢乱说！还有你，玉璇，跟着起什么哄。”
姬若风却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有何不敢？我做这劳什子白虎使，还是你父亲和你叔叔当年求着我做的。哪天我不高兴了，一甩手不干了，难过的还是他们。”他语气里带着江湖人特有的狂放不羁，随即又看向萧楚河，带着几分激赏，“所以说，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处处受制。区区一个百晓堂堂主，就能让他们进退两难。还是做江湖人好！只要我手中之剑足够锋利，天下无敌，那便无所畏惧，更不会被那些凡俗规则捆绑束缚。”
萧楚河闻言，眼睛亮了起来，笑容真切了许多：“师父，我说想纵剑江湖，是认真的！”
姬若风看着徒弟那双澄澈而真诚，不带丝毫权欲的眼睛，沉默片刻，鬼面下传来一声低笑：“好一个‘区区百晓堂堂主’。好！楚河，若你真有决心想走这条江湖路，师父便陪你！”
这番师徒对话，带着离经叛道的狂傲，却也流淌着真挚的情谊。李玉璇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触动。她看着萧楚河，这个身处权力中心却心向自由的皇子，他身上那种矛盾的吸引力，在此刻格外鲜明。
这时，姬若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向李玉璇，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淡然：“对了，小丫头，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父亲雷梦杀，这次恐怕是回不去天启了。”
玉璇心头一紧：“为何？”
“北境战事虽缓，但南边又起波澜。”姬若风道，“他刚接到军令，需直接率军南下，出击一座叛乱之城。军情紧急，怕是无法回京与你们团聚了。”
李玉璇怔了怔，一丝失望掠过心头，但很快便被压下。她早已习惯父亲戎马倥偬，聚少离多。她沉吟片刻，抬起头，眼神已变得坚定：“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在天启城多待了。典烬薇已经去了四淮城，药人之事线索指向她，我必须尽快赶去查个明白。”
萧楚河一听，立刻看向她，眉头蹙起：“你这就要走？才回来几天！”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舍和担忧。
“嗯。”李玉璇点头，“事情紧迫，夜鸦和药人的威胁不明，典烬薇在无双城附近活动，必然有所图谋。我不能等。”
萧楚河看着她坚定的神色，知道拦不住她，心里那点因苏暮雨而起的微妙情绪，终究化为了更为实际的关切。他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语气却故意带上了几分抱怨：“没义气的家伙！刚回来，凳子还没坐热就要跑。行吧，你去便去，正好替我去看看那场问剑。”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仔细看，好好看！每一个细节都给我记清楚了，回来若讲得不够精彩，我可不依。还有，遇到麻烦，别逞强，至于天启城的事儿……我来对付。”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这是一种承诺，一种无需言明的守护。她在前方闯荡，他在后方运筹，为她提供信息和保障，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李玉璇迎上他的目光，心头暖流涌动，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理解和信任：“好。我看仔细些，回来讲给你听。若有棘手之事，自然不会跟你客气。”
决定已下，李玉璇不再耽搁。离开雪落山庄前，她又去了一趟琅琊王府。
萧若风的脸色比前几日稍好，但眉宇间仍带着病态的倦容。见到玉璇，他有些意外：“师妹，你怎么又来了？可是有事？”
“小师兄，我今日便要离京了。”玉璇在他身边坐下，取出早已写好的几张药方，“这是我根据你的脉象，重新斟酌的方子。一张用于日常温养，驱散残余寒气；另一张是应急之用，若寒气再次剧烈发作，可暂时压制。我已交代过府上的医师，他们会按时煎药。你定要按时服用，切勿再劳心劳力，否则寒气入心脉，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回天了。”
萧若风接过药方，看着上面娟秀却有力的字迹，心中暖流淌过。他这个师妹，看似灵动随性，实则心细如发，对他这位师兄是真心敬重关怀。他笑了笑，将药方仔细收好：“放心吧，我这条命，还得留着看你们这些年轻人扬名立万呢。你自己在外，一切小心。江湖风波恶，遇事多思量，若有难处，记得你还有师兄，还有这天启城的家。”
“我记下了，小师兄。”李玉璇郑重地点了点头。
从琅琊王府出来，李玉璇回到将军府，简单收拾了行装。她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四淮城形势不明，典烬薇背后可能牵扯大皇子甚至更深的势力，夜鸦也可能潜伏在侧。自己若以永宁县主、将军府千金的身份前往，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也容易陷入被动。
思忖片刻，她有了决定。她取出玥瑶所授的易容术，对镜细细描摹。不多时，镜中出现的不再是明艳灵动的少女李玉璇，而是一个面容英俊、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的黑衣少年，眼神清澈，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她满意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这样一来，行动便方便多了。
在天启城的城门口，萧楚河和叶若依前来为她送行。看到易容后的玉璇，萧楚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和了然，他笑了笑，低声道：“这模样倒是不错，就是……没原本好看。”
李玉璇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模仿着少年的声线：“要你管！”
叶若依掩唇轻笑，将一个小巧的锦囊塞到玉璇手中：“玉璇姐姐，此去多加小心。这里面是一些应急的丹药和……我以观星术推演的一道护身符，虽力量微薄，但愿能保你平安。”
“谢谢你，若依。”玉璇心中感动，将锦囊小心收好。
萧楚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着她易容后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最后只化作一句：“记住我的话。保重。”
“嗯。”李玉璇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勒紧缰绳，“你们也是，保重。”
说罢，她不再回头，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扬起四蹄，朝着城外官道疾驰而去。黑衣少年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官道上的人流，消失在萧楚河和叶若依的视线尽头。
萧楚河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春风拂过他锦衣的袍角，带着料峭的寒意。他身在天启，心却似乎已随着那远去的马蹄声，飞向了波澜云诡的江湖。
叶若依站在他身侧，轻声道：“楚河哥哥，玉璇姐姐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归来的。”
萧楚河收回目光，眼底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我知道。”他淡淡道，“她从来都很厉害。我们……回去吧，天启城里，还有不少戏要看呢。”
两人转身，并肩走入巍峨的城门，将城外广阔的天地与即将上演的江湖风云，暂时关在了身后。一个在前方披荆斩棘，一个在后方稳坐棋局，他们的路不同，心却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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