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五日过去，萧楚河便派人递了消息到将军府，邀李玉璇往雪落山庄一叙，言明典烬薇之事已有眉目。传信的小厮还特意提了一句，叶家小姐若依也在。
玉璇心下明了，萧楚河这是要将消息同时告知她们二人，既是信任，也是借助叶若依的聪慧，一同参详。她收拾停当，便策马前往那座已初具规模的雪落山庄。
再临此地，感觉又与上次不同。草木似乎更葱郁了些，亭台楼阁的细节也越发精致，看得出萧楚河是花了心思的。她被引到一处临水的敞轩，萧楚河与叶若依正在轩中饮茶。
叶若依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衬得她略显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柔美，她见到玉璇，便站起身，温婉一笑：“玉璇姐姐，你来了。”
萧楚河也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玉璇身上，依旧是那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来得倒快，看来是真着急了。”
玉璇没理会他的调侃，径直走到叶若依身边的空位坐下，看向萧楚河：“有消息了？”
萧楚河点了点头，神色稍稍正经了些：“典烬薇确实离京了。先是去了陵州她外婆家，但只停留了两日，便秘密离开，转而去了四淮城。”
“四淮城？”李玉璇微微蹙眉。她对这座城池有所耳闻，地处南北要冲，水陆枢纽，紧邻着那座名震天下的无双城，更是历史上著名的雄关险隘，城防极其完备。
“不错，”叶若依轻声接话，她声音柔和，却带着清晰的条理，“四淮城地理位置特殊，向北可威慑天启，向南可控扼江南，向西则连通边境。更重要的是，它就在无双城边上。典烬薇此时前往，目的恐怕不单纯。”
萧楚河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替我那好大哥拉拢无双城呗。如今这朝堂之上，表面上风平浪静，禁止党争，可背地里，哪位皇子不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江湖力量，尤其像无双城这样的天下第一剑城，谁不想握在手里？”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历朝历代，那把龙椅，哪张不是靠着党争，踩着尸骨坐上去的？”
玉璇看着他，心中微动。萧楚河看似骄傲张扬，实则对这些权谋争斗看得分明，只是他性子使然，不愿也不屑于完全浸淫其中。
“只有典烬薇一个人去吗？”玉璇追问，她记得那追踪蛊最后失去联系的感觉，绝非仅仅一个典烬薇能做到。
萧楚河犹豫了一下，才道：“明面上，除了她，只有一个贴身侍女跟随。”他看向玉璇，眼神锐利了几分，“玉璇，你似乎很确定她身边还有别人？你到底在查什么？南安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若依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李玉璇知道，到了这一步，再完全隐瞒已无必要，而且她需要萧楚河和叶若依的帮助。她深吸一口气，将南安城遭遇药人之事，以及自己怀疑此事与典烬薇、甚至可能与天启城中某些势力有关联的猜测，选择性地说了出来，略去了苏暮雨、苏昌河等暗河相关的细节，只强调那药人的诡异和背后可能隐藏的阴谋。
“西楚药人……”萧楚河脸色凝重起来，他在军塾中博览群书，自然听说过前朝西楚以活人炼制药人军队的恐怖传说，“若此事为真，绝非小事。药人术伤天害理，若被用于军中或是……后果不堪设想。”他出身皇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种力量可能对皇权和社会秩序的冲击。
叶若依亦是秀眉紧蹙，她父亲叶啸鹰是沙场宿将，她自幼耳濡目染，深知一支不畏疼痛、不惧生死的军队有多么可怕。“玉璇姐姐，此事若真与典烬薇、与大皇子有关，那他们的图谋恐怕远比拉拢一个无双城要大得多。”
萧楚河挺直了身子，方才那点漫不经心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皇子的敏锐与沉稳。“典烬薇此刻出现在无双城附近，绝不会是巧合。无双城是江湖魁首，若能掌控，无论是明面上的支持，还是暗中进行一些……诸如药人实验之类的勾当，都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和掩护。”
他分析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玉璇，带着一丝探究：“不过，说起这无双城，最近倒是发生了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对强者和精彩对决的向往，“无双城的讲武堂，包括几位长老在内，前几日被一个不知名的年轻剑客，单枪匹马，全给挑了！”
李玉璇的心猛地一跳，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自然知道萧楚河口中的“不知名剑客”是谁。苏暮雨，他终究还是去了，而且闹出的动静比她预想的还要大。
萧楚河没有错过她这细微的反应，心中那点莫名的酸涩又隐隐泛起，但他掩饰得很好，只是笑着看向玉璇，眼神亮晶晶的：“听说那剑客年纪轻轻，剑法却诡异莫测，真想去亲眼看看啊！”他如今也已踏入自在地境，离那逍遥天境只有一步之遥，对这等层次的剑道对决自然心向往之。随即，他又像是自我安慰般，带着点调侃对玉璇说：“不过嘛，我去不了，玉璇，你可是我的眼睛。这等精彩场面，你若是见了，回来定要仔仔细细说与我听，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有对江湖的向往，也暗含着对玉璇能自由行走的羡慕，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想要与她分享生命中所有精彩时刻的渴望。
李玉璇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睑，低声道：“若有机会……自然会告诉你。”
叶若依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唇角微弯，适时地将话题引回正轨：“楚河哥哥，朝中近日可还安稳？琅琊王叔叔的身体好些了吗？”
提到朝政，萧楚河的神色淡了些：“王叔的寒毒暂时被玉璇压制住了，但根治还需时日。朝中嘛……”他哼了一声，“表面上自然是兄友弟恭，我那大哥见到我们这些弟弟，永远是那副温和长兄的模样，若真是这般就好了。”
叶若依轻声道：“大皇子殿下表面功夫向来做得足，只是近来与兵部几位大人走得颇近，又频频关心北境军务，其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父亲叶啸鹰是军方重臣，这些动向自然瞒不过她。
“他想收拢军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萧楚河语气平静，带着一丝冷意，“父皇身体尚可，他便如此急切，当真以为这太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了么？”他看向叶若依，眼神温和了些，“若依，多谢你提醒。叶叔叔在军中，还要多辛苦他稳住局面。”
“楚河哥哥言重了，父亲深受琅琊王叔提携之恩，自当尽心竭力。”叶若依语气坚定。她虽体弱，但心志果决，一心支持萧楚河，希望能为他在这诡谲的朝堂中增添一份助力。
“几位皇子里，也就二哥……”萧楚河提到萧崇，语气明显低沉下来，带着浓浓的愧疚与敬重，“他目不能视，却心似明镜，从不因自身残疾而怨天尤人，反而处处为我着想。当年那件事……终究是我连累了他。”
李玉璇见他情绪低落，便想转移话题，笑着打趣道：“你也别光盯着家里这点事，别忘了当年在宫宴之后，你和那位南诀太子立下的‘天子之约’呢。若是日后真让你坐上那个位置，可不能食言而肥。”
萧楚河闻言，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他挑了挑眉，带着点少年人的意气，又有些许赧然：“那都是年少轻狂时说的话，做不得数。况且，那把椅子……”
“说起来，北面的战事似乎缓和了不少，”叶若依适时接话，看向玉璇，“玉璇姐姐，雷将军近期或许能回京一趟吧？”
提到父亲，李玉璇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母亲也这么说。若是父亲能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时，一名侍女前来通报，叶大将军府的马车已到山庄外，来接叶若依回府了。
叶若依起身，柔声道：“楚河哥哥，玉璇姐姐，若依先告辞了。若有任何消息，或是需要若依之处，随时派人到府上知会一声便可。”
玉璇和萧楚河都起身相送。
看着叶若依的马车远去，敞轩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萧楚河正要再与玉璇说些什么，忽然，从水轩旁一丛茂密的翠竹之后，悄无声息地转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形高瘦，脸上覆着一张诡异的鬼面具，一头白发随意披散，气息缥缈，仿佛与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
萧楚河一见此人，脸上的随意立刻收起，变得恭谨起来，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师父。”
来人正是百晓堂堂主，亦是天启四守护之一的姬若风。
“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姬若风的声音含着些许笑意“无双城讲武堂被挑，下一个，大概就是前城主刘云起亲自出手了。毕竟，当年覆灭无剑城，他刘云起和暗河，可是‘功不可没’。”
萧楚河接口道：“是，师父，这些我们方才也推测过了。典烬薇此行，与大皇子拉拢无双城脱不了干系。”
姬若风却不再看萧楚河，而是对着李玉璇，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玉璇，这一场问剑无双城，你去不去看？”
李玉璇也笑着下意识地反问：“前辈怎么知道我会想去？”
姬若风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隔着鬼面也能感受到他的玩味：“他既然敢去问剑，自然有他的底气。这等剑道盛事，岂会少了观众？到时候，当世的几位剑仙，恐怕都会到场观礼。你姐姐李寒衣，”他特意顿了顿，看着玉璇瞬间睁大的眼睛，“应该也快收到消息，毕竟，说不定过些日子，这天下就真要再多一位剑仙了。”
萧楚河站在一旁，听着师父和玉璇这番云里雾里的对话，尤其是提到“他”、“问剑”、“剑仙”，而玉璇和她姐姐李寒衣都要去，再联想到之前无双城讲武堂被挑的消息，以及玉璇那不自然的神情，一个名字瞬间划过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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