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我换上谢云疏准备的男装，站在冷宫偏殿的屏风后。秋月替我束紧腰带，手指微微发抖。
"娘娘，真要去吗？"她低声问，声音里透着担忧。
我望着铜镜里陌生的自己。青衫短打，乌发束起，像极了当年在边疆的模样。那时我还不懂权谋，只知拼命练武学艺，以为只要足够强，就能活下来。
"必须去。"我转身，将匕首藏进靴筒，"你守好这里。"
秋月咬住下唇，忽然扑通跪下："奴婢知道不该问，可娘娘……这些年，您真的过得好吗？"
烛火晃动，映得她眼里水光闪动。我想起祖母临终前也是这样看着我，说"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好不好，已经不重要了。"我伸手扶起她，"时候到了。"
地道口在冷宫东墙角，谢云疏早用机关掩好。我掀开木板钻进去时，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石阶往下延伸，脚步声被泥土吸得干干净净。
穿过半里长的地道，我在城郊一处废弃马厩钻出地面。夜风卷着枯叶扑面而来，远处姜府旧宅的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我停下脚步。那里曾是姜家最风光的地方，如今只剩几堵破墙。记得那年我被贬出宫前，祖母还拄着拐杖站在门前目送，说"婉儿要记住，姜家女儿从不低头"。
"小姐，快走吧。"暗处传来谢云疏的声音，他一身黑衣，像是从夜色里融出来的影子。
我没应声，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碎石发出细响，惊起几只夜枭。忽听得头顶一声轻响，抬头望去，谢云疏已不见踪影，只有片枯叶缓缓飘落。
再前行十里，破庙已在眼前。荒草丛生的院子里立着半截残碑，檐角铜铃随风轻晃。我握紧匕首，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
烛火忽明忽暗，照亮神龛前那道佝偻的身影。她背对着我，白发散乱，像是被风扯乱的蒲公英。
"小姐。"她开口，声音沙哑，"我没能护住老太太。"
我浑身一震。这声音刻在我骨子里，多少次梦回姜府，都是这声音唤我起床、教我礼仪、陪我说话。
"春桃。"我叫出这个名字，喉咙发紧。她转身时，我几乎认不出这张脸。曾经圆润温和的面容如今布满皱纹，眼角泪痕清晰可见。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纸张泛黄，墨迹斑驳。我接过时，指尖触到她手上的茧——那是常年握针绣花留下的。
"这是老太太临终前写的。"她垂下头，声音哽咽，"那日她说'若能以我一命换婉儿活路，吾愿赴死'，我求她别这样说，可她……"
我猛地攥紧信纸。原来如此，原来一切早在祖母预料之中。当年我被困冷宫，以为她只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如今才知她早已看透一切。
"你为何现在才来？"我质问，声音发颤，"这七年你去了哪里？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被囚在地牢七年。"春桃抬起泪眼，"直到前日才逃出来。我本想早些找您，可他们……"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细微响动。谢云疏的飞镖钉在门框上，纸条随风飘落。我展开一看，只有四个字："东侧树影。"
"我们得走了。"我对春桃说。
她却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塞给我："这是老太太留给您的最后信物。还有句话，务必记住——"
她凑近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若要翻盘，必须先扳倒萧太后。"
我怔住。萧太后？那个掌控后宫多年，连萧珩都畏惧三分的女人？
"为什么？"我急切追问，"祖母为何要这样说？"
春桃却往后退了一步："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娘娘快走吧。"
我攥着信纸转身，忽觉身后风声骤起。谢云疏从屋檐跃下，手中寒光一闪，两枚银针钉入偷袭者咽喉。
"走！"他拉住我手腕。
我们穿过后院时，我回头望去。月光下，春桃的身影渐渐隐入黑暗，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归途并不平静。刚过护城河，十余名黑衣人便围了上来。他们动作整齐，招式狠辣，却不取人性命，像是只想给我们个警告。
谢云疏剑光如雪，招招逼退敌人。我躲在树后，只见他白衣翻飞，剑锋所指，无不退避。忽见一人袖中寒光一闪，我大喊："小心暗器！"
谢云疏旋身避开，却仍有枚银针擦过他手臂。他皱眉看了眼针尾，低声道："禁军特制。"
我心头一沉。禁军直属太后统辖，这意味着……
"看来有人已经知道了春桃的事。"谢云疏收剑，脸色凝重。
我握紧祖母的遗书，突然明白她说"拿回属于你的一切"时，眼中为何藏着悲悯。不是怜惜我的遭遇，而是早已预见今日。
回到冷宫已是四更天。秋月提着灯笼在门口张望，见我回来才松了口气。
"娘娘！"她急步上前扶住我，"您没事吧？"
我没应声，径直走向内室。推开房门，烛火摇曳，映得墙上人影晃动。我将遗书锁进暗格，指尖抚过木盒上细密的纹路。
"小姐。"秋月端来热茶，"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摇头，走到窗前。夜色渐深，东方泛起鱼肚白。风声掠过枯枝，像是谁在耳边低语。
我忽然想起春桃最后的话："必须先扳倒萧太后。"
嘴角扬起冷笑。这一局，从太后的棋盘开始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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