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掀动窗棂，烛火猛地一跳。我将玉簪藏回发间，听见远处传来更鼓声。外头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想来是嬷嬷们打发走了多嘴的宫女。屋内只剩我一人，坐在床沿，手指轻轻摩挲着红绸。这嫁衣绣得真好，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裹进这辉煌里。可我知道，再耀眼的锦绣，也遮不住背后的寒意。我缓缓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经凉了，入口微涩。我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低声说：“这一夜，可真是热闹。”话音未落，我听见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有人在外面徘徊，却又不敢靠近。我握紧茶杯，指节微微发白。“谁？”我问。脚步声停了。片刻后，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娘娘……奴婢是来送热水的。”我盯着门缝透进的那一线光，沉默了几息，才道：“进来吧。”门开了，一个身影低头走进来，端着铜盆的手微微发抖。我看着她露出的一截手腕，纤细，苍白。这宫里，又有几个不是战战兢兢地活着？我放下茶杯，轻声道：“放那儿吧。”她应了一声，快步走过来，放下铜盆便要退下。我忽然开口：“等等。”她身子一僵，仍低着头：“娘娘，有何吩咐？”我看着她的影子映在地上，摇曳不定，像极了这宫墙下的浮萍。我缓缓道：“抬起头来。”[正文内容]
辰时三刻，我站在东宫外的广场上，金丝绣凤的嫁衣被晨光映得熠熠生辉。喜娘们围着我忙碌，为我最后整理盖头和披帛，口中说着吉祥话。
“太子殿下已经在殿内等候了。”她压低声音说，“小姐今日可真是风光无限。”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红绸，轻声答：“多谢。”
其实我早该猜到不对劲。从踏入皇宫那一刻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可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听不真切。宫人们恭敬有余，却少了些真心的祝福。
直到我迈步进入东宫正殿，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我才真正意识到——这里太安静了。
没有宾客喧哗，没有红毯铺地，连香炉都没点几支。我坐在龙凤喜床上，指尖轻轻搭在盖头上，心跳却越来越快。
“太子殿下……何时到场？”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嬷嬷低声答道：“殿下传话……‘有名无实’。”
那一瞬间，我仿佛被人猛地推了一把，跌进了冰窖。
有名无实。他说的是我。
我的手紧紧攥住裙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可我没有哭，也没有掀开盖头。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失态，只会让那些躲在角落里看笑话的人更得意。
午时，日头正烈，我仍端坐在喜堂中央。盖头未掀，脚边红烛将尽。屋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是宫女们在议论。
“太子连盖头都不肯掀……听说已经去侧妃那儿了。”
“姜小姐也太可怜了……”
“可不是嘛，当年太子待她那般好，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像是被什么堵着，沉甸甸的。可我不想哭，真的不想。
我想起祖母临终前的话。她躺在病榻上，手紧紧抓着我，眼中带着泪，却笑得安详。
“婉儿，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那时我还年轻，不懂她说的是什么。现在我明白了。她早知道这一天会来，也知道我不能倒下。
未时三刻，我靠在床沿，闭上眼，任由思绪翻涌。少年时的画面一幕幕浮现眼前——
他牵着我的手，在御花园的柳树下读书；
他替我擦去脸上的露水，说：“婉儿长大后，一定要做我的太子妃。”
如今想来，那些话像是一场梦，一场被现实撕得粉碎的梦。
申时末，我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不是太子，是另一个人。
他走得极慢，像是犹豫要不要进来。我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感觉到那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又几分怜惜。
“是否进去？”一个随从低声问。
那人沉默片刻，答：“不必打扰。”
然后是衣袂轻响，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心中一动，却没出声。我知道那人是谁，但我还没准备好面对他。
戌时初更，夜色渐深。我缓缓抬手，摘下沉重的凤冠。它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像是某种宣告。
我终于掀开盖头，望着满室残烛，嘴角轻轻扬起。
“这一场戏，才刚刚开始。”
屋外风声骤起，吹得红绸猎猎作响。远处，一道青衫身影立于长廊尽头，静静望着这边。
他低声喃喃：“她竟真成了太子妃。”
身旁之人轻声问：“可惜，不是他愿娶的那一个？”
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但她终究来了。”
然后，他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而我，坐在喜堂中央，手中握着一枚玉簪。那是祖母留给我的，藏在发髻深处。我轻轻摩挲着它的纹路，仿佛又回到了她身边。
“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我说给自己听，也说给那个曾经爱过、如今却伤我最深的人听。
我会的。
这一场戏，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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