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审的旨意一下，天牢的气氛也悄然变了。原本对三皇子萧彻避之不及的狱卒，态度渐渐缓和，连送来的饭菜都添了些荤腥。

萧彻在牢中这些时日，倒也想明白了许多事。那日御花园的信，笔迹模仿得虽像，却少了他骨子里的傲气，更像是刻意为之的栽赃。他起初怀疑是萧澈，毕竟这位二哥看似病弱，城府却深不可测，可镇国公府出面请旨重审，又让他疑窦丛生。

这日，牢门被推开，走进来的竟是太子萧承身边的谋士，张谦。

“三殿下，别来无恙？”张谦拱手，脸上堆着虚伪的笑。

萧彻靠在墙边，冷笑一声：“太子派你来，是看我笑话，还是想斩草除根？”

“殿下说笑了。”张谦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太子殿下念及兄弟情分，不忍见您蒙冤。只要您肯认下此事是受人挑唆，再把矛头指向二皇子萧澈，殿下保证，不出三日，您就能离开天牢。”

萧彻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让我栽赃二哥？”

“话不能这么说。”张谦笑得阴恻，“二皇子这些年看似安分，暗地里培养势力的事，殿下未必不知。您只需‘如实’说出，是受他蛊惑才与外敌有书信往来，后续自有太子殿下来周旋。届时，您虽免不了责罚，却能保性命无忧，总好过在这牢里坐以待毙，不是吗？”

萧彻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大笑起来：“太子打得一手好算盘！借我的手除掉二哥，再把我贬为庶人，他便能高枕无忧了？”

张谦脸色微变：“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

“滚。”萧彻猛地起身，眼中怒意翻涌，“告诉萧承，我萧彻就算死在天牢，也不会做这种卑劣之事！”

张谦见劝不动，也不再多言，拂袖而去。牢门关上的瞬间，萧彻无力地坐下，指尖冰凉——他终于确定，御花园的事，太子脱不了干系，可背后若没有推手，张谦怎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逼他构陷萧澈？

这日傍晚，沈烬正在给母亲捶肩，晚翠匆匆进来，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沈烬眸色微动，对母亲道：“娘，我去趟书房找爹。”

书房里，沈毅正对着一幅舆图出神。见沈烬进来，抬头道：“你来得正好，刚收到边关急报，北狄异动，似有南下之意。”

“北狄？”沈烬皱眉，“这个时候？”

“是啊，”沈毅忧心忡忡，“三皇子被囚，太子忙着争储，二皇子身子骨又弱，朝堂上下人心浮动，北狄怕是嗅到了机会。”

沈烬沉默片刻：“爹，您觉得，北狄敢真的动手吗？”

“不好说。”沈毅摇头，“前几年被咱们打怕了，按理说是不敢的。可这次动静不小，边境传来消息，他们的骑兵已经在边境集结了。”

沈烬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晚霞：“或许，他们不是真的想打，只是想搅乱这潭水。”

“你的意思是……”

“有人想借北狄的势，逼陛下尽快定下储君之位。”沈烬转身，“太子急着上位，自然希望局势越紧张越好。而北狄，也能趁机讨些好处。”

沈毅恍然大悟：“若真是这样，那太子的心思也太可怕了！为了储位，竟不惜引外敌施压？”

“未必是太子亲自联络，”沈烬道，“但他一定乐于见到这种局面。爹，此事您得尽快禀明陛下，边境不能乱。”

“我这就进宫。”沈毅起身，又回头叮嘱，“你在府里好好待着，最近别再去二皇子府了，免得惹祸上身。”

“我知道了，爹。”

沈毅匆匆进宫，沈烬却并未留在府中。她换了身素色衣裙，带着晚翠从后门出去，径直往二皇子府而去。

此时的二皇子府，萧澈正对着一盏孤灯出神。李公公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禀报：“殿下，边境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朝臣们都在议论，说该尽快定储君以安民心。太子那边，已经开始联络大臣，准备联名上奏了。”

萧澈咳嗽几声，声音沙哑：“父皇怎么说？”

“陛下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谁也不见。”

萧澈冷笑：“他倒是沉得住气。”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说沈小姐求见。萧澈一怔，随即道：“让她进来。”

沈烬走进书房，见萧澈脸色比往日更差，不由得蹙眉：“殿下又不舒服了？”

“老毛病了，不碍事。”萧澈摆摆手，“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你爹没拦着你？”

“爹进宫了，去禀明边境的事。”沈烬开门见山，“北狄异动，恐怕不是巧合。”

“我猜到了。”萧澈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太子急于上位，自然要找些‘助力’。北狄这步棋，走得倒是及时。”

“可陛下未必会如他所愿。”沈烬道，“父皇最忌皇子与外邦有所牵扯，太子借北狄施压，反而会引火烧身。”

“你说得对，”萧澈点头，“但他赌的是父皇对边境不稳的忌惮。若朝臣们都联名上奏，父皇即便不悦，也得掂量掂量。”

沈烬走到案前，看着上面摊开的棋盘：“那咱们就得让朝臣们‘联’不起来。”

“哦？你有主意？”

“镇国公府在军中还有些威望，”沈烬道，“爹可以联络几位老将军，联名上奏，请陛下暂缓定储，先派大将镇守边境，稳定军心。只要边境安稳了，太子的借口也就没了。”

萧澈看着她，眼底笑意渐深：“每次你都能想到关键处。”

“只是这样一来，镇国公府就成了太子的眼中钉。”沈烬语气平静，“但比起储位落入急功近利之人手中，这点风险，值得。”

萧澈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道：“沈烬，跟着我，你当真不怕？”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竟添了几分脆弱。沈烬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怕，但更怕这大启的江山，落入奸人之手。”

萧澈心中一动，想说些什么，却又被一阵咳嗽打断。他摆摆手，示意李公公递上汤药，喝了几口才缓过来：“你说的事，让你爹放手去做。至于太子那边，我会让人盯着，他若敢再动歪心思，我不介意让他‘安分’些。”

沈烬点头：“那我先回府了，等爹的消息。”

她转身离去，萧澈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棋盘上的棋子。李公公在一旁道：“殿下，沈小姐心思缜密，又对您忠心，真是难得。”

萧澈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边的残月，眸色深沉。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但他知道，只要沈烬这颗“子”还在，他就有胜算。

几日后，镇国公沈毅联合几位老将军上奏，请求陛下先稳边境。皇帝果然准了，派大将军前往镇守。太子联名定储的事，就此搁置。

太子府里，萧承得知消息，气得摔了茶杯：“沈毅！又是沈毅！还有那个沈烬，处处跟本王作对！”

张谦在一旁劝道：“殿下息怒，沈烬不过是个女子，掀不起大浪。倒是二皇子那边，最近太过安静，恐怕在憋着什么大招。”

萧承冷哼：“一个病秧子，能有什么作为？本王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让三皇子彻底翻不了身。”

张谦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殿下，臣有一计……”

两人低声交谈，窗外，一只夜鸟惊飞，隐入沉沉夜色。

而此时的天牢，萧彻正收到一封密信。信是从牢外递进来的，字迹潦草，却透着焦急——三皇子府里，他最信任的一位谋士，竟被太子收买，正在销毁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萧彻捏紧信纸，指节泛白。他终于明白，沈烬说的“看清身边人”，是什么意思。这深宫朝堂，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信任，只有永恒的利益。

他将信纸烧成灰烬，看着火星一点点熄灭，眼中忽然燃起一丝决绝。他不能就这么认输，更不能让萧承和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得逞。

他对着牢门喊道：“来人，本王要见父皇！”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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