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芽带来的消息像颗石子,在平静的水面上砸出圈苦涩的涟漪。
“管理局在整理核心塔废墟时,发现了这个。”小姑娘把一个密封袋递过来,里面装着半块烧焦的金属牌,依稀能认出是异能管理局的身份牌,边角刻着的“林”字被高温熔成了模糊的弧线。
阿熵捏着密封袋的指尖泛白。他认得这牌子,林舟总爱把它别在制服第二颗纽扣上,说这样“方便随时亮明身份,显得专业”。有次在旧工业区执行任务,牌子被流弹擦过,留下道浅浅的划痕——此刻那道划痕还在,只是被焦黑的印记覆盖了大半,像道愈合不了的疤。
“夏芽,帮我带盒冰的草莓牛奶。”他突然说。
小姑娘应声跑开时,阿熵把金属牌凑到能量结晶前。结晶里的浅金色涟漪剧烈地晃动起来,像被投入石子的小湖,连带着他的指尖都开始发烫。他好像又听到了核心塔坍塌时的轰鸣,林舟最后那句带着杂音的“对不起”,像根针,在耳膜上扎了三年,至今一碰还在疼。
冰牛奶的包装上凝着层水珠,阿熵拆开吸管,刚要插进盒口,却看见倒影里的自己——左眼的虹膜上,不知何时竟也浮现出细小的纹路,像林舟当年那个“74”号的影子,只是更浅,更模糊,像快要被泪水冲掉。
“原来……连印记都会传染吗?”他笑了笑,吸管戳歪了,冰牛奶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野餐垫上,洇出块深色的痕迹。
夏芽回来时,正看见阿熵把金属牌埋在梧桐树下,旁边是那盒没喝完的冰牛奶。灰黑色的熵能顺着土壤漫过去,在地面上凝成个小小的能量罩,像给那块焦黑的牌子盖了座透明的墓碑。
“前辈,您在做什么?”
“给一个笨蛋扫墓。”阿熵拍了拍手上的土,怀里的能量结晶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那是能量不稳的征兆,从平衡场稳定后,这还是第一次。
他低头,发现结晶表面的浅金色涟漪正在变淡,像被稀释的墨水。而那个熟悉的能量波动频率,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减弱,就像沙漏里的沙,快要见底了。
“不会的……”阿熵的声音发颤。他想起林舟说过的“72小时共振”,原来那不是安慰,是预言——三年,刚好是无数个72小时叠加起来的期限,是强化系异能残留能支撑的极限。
那天晚上,阿熵抱着能量结晶坐在梧桐树下,一夜没睡。他看着结晶里的浅金色一点点褪去,看着那抹与自己共振了三年的波动越来越微弱,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结晶突然变得冰凉,像块普通的石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野餐垫上,那盒没喝完的冰牛奶已经化了,盒身上的小熊图案被泡得发涨,像在哭。阿熵伸手去碰,却发现自己的指尖穿过了倒影里那个举着牛奶盒的金色身影——林舟的能量印记,终于彻底消散了。
夏芽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阿熵坐在空荡荡的野餐垫上,怀里抱着块失去温度的结晶,面前摆着两盒牛奶,一盒化了的冰的,一盒没开封的常温的。风卷起画着小人的那张画纸,吹到他脚边,上面那个顶着金色太阳的小人,眼睛的位置被泪水洇成了模糊的团。
“前辈……”
阿熵抬头,眼眶很红,却没掉泪。他指了指能量结晶,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话音刚落,结晶突然从中间裂开,断口处露出点点金光——不是能量残留,是某种金属碎屑。阿熵捡起来一看,发现是半片草莓牛奶的拉环,卡在结晶的缝隙里,不知被藏了多久。
那是林舟在核心塔录视频时,手里攥着的那盒牛奶的拉环。
原来他早就留好了告别礼物。不是画,不是钥匙,是枚被捏得变形的拉环,像句没说出口的“再见”,在结晶里藏了三年,终于在能量耗尽的那天,滚落到他手心里。
阿熵握紧拉环,指腹被尖锐的边缘硌出血。血珠滴在结晶的断口上,却再也映不出那个举着牛奶盒的笑脸了。
梧桐树的叶子还在晃,只是再也没有谁的衣角,会跟着风一起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