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江逐月出嫁之日

五更天的紫禁城，角楼的铜铃还浸在晨雾里，东宫的红墙内已腾起暖融融的烛火。江逐月的陪房里，鎏金镜台嵌着的西洋镜映出满室珠光——八名侍女正屏息为她梳妆，鬓边斜插的九尾凤钗是内务府新制的，赤金累丝的凤身缀着东珠，凤喙衔着的珍珠垂到眉梢，随着她轻颤的睫毛微微晃动，像落了两滴会呼吸的月光。

镜中映出的凤袍更是夺目。明黄的缎面上用孔雀金线绣着“五谷丰登”纹样，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流转着暗芒，袖口滚着三圈水红妆花缎，针脚密得看不见线痕。贴身嬷嬷正用白绫带为她束腰，绸缎摩擦着肌肤的轻响里，混着窗外渐起的鼓乐声——那是迎亲的队伍过了金水桥，二十八面龙凤旗在晨风中舒展，旗角的流苏扫过汉白玉栏杆，惊起几只栖息的灰鸽。

陪房外的庭院里，陪嫁的妆奁已摆了半条回廊。紫檀木的梳妆匣上嵌着螺钿，描金的衣柜里叠着百件绫罗，最惹眼的是那对和田玉瓶，瓶身上雕着“麒麟送子”，十几个小厮正小心翼翼地抬着红漆木箱，箱底垫着厚厚的棉絮，里面是江南织造进贡的云锦，展开时像铺开整片晚霞。

吉时将至，太子的仪仗已停在午门外。明黄色的轿撵由十六人抬着，轿顶的金漆宝葫芦在晨光里发亮，轿帘上绣的鸾凤和鸣，金线在朝阳下闪闪烁烁，像活了过来。太子一身蟒袍立在轿旁，玉带束着挺拔的身姿，目光望向宫门深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昨日特意去护国寺求的，据说能保姻缘顺遂。

当銮仪卫的“静鞭”三声脆响划破晨雾，太子妃终于踩着红毡走出宫门。裙摆扫过汉白玉台阶时，三百六十颗珍珠缀成的裙裾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檐角的风铃在唱。她头上的凤冠重得让脖颈微酸，却不敢抬头，只看见身前铺展的红毡，从宫门一直延伸到轿撵旁，毡子边缘绣的缠枝莲，被晨光染成了暖红色。

送亲的队伍里，母亲正用帕子抹着眼角，父亲按着腰间的玉带，望着女儿的背影微微颔首。随行的宫女捧着红盖头，盖头边缘绣着“囍”字，金线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待走到轿旁，太子伸手扶她，指尖触到她套着玉镯的手腕，两人都顿了顿，隔着厚重的衣料，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像擂鼓般应和着远处的礼乐声。

銮驾启动时，二十八响礼炮轰鸣，震得檐角的铜铃乱响。街道两旁早已挤满了百姓，孩童们举着纸花欢呼，老者们抚着胡须赞叹。红毡一路铺到东宫，轿帘被风掀起一角，太子妃瞥见路边的石榴树结满了红果，像缀了满树的灯笼——那是嬷嬷说的，寓意多子多福。

进东宫门时，礼乐声愈发响亮，编钟与琵琶合奏着《霓裳羽衣曲》，太监们高唱着“吉时到——”。太子扶她跨过高高的门槛，红盖头轻轻晃动，遮住了她的视线，却遮不住鼻尖萦绕的香气——那是殿内焚着的百合香，混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像把整个秋天的甜都裹了进来。

拜堂时，她随着赞礼官的口令弯腰，凤冠上的流苏扫过太子的肩头，两人的衣摆交叠在一起，明黄与绯红相映，像秋日里最耀眼的霞光。殿外的喜鹊忽然落在屋脊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直到入了洞房，宫女们才轻轻掀开红盖头。镜中映出的两人，鬓边都沾了点金粉，太子伸手替她摘下一支凤钗，指尖擦过她的耳垂，轻声道：“累了吧？”她抬头时，正撞进他含笑的眼，那里盛着殿角的烛火，也盛着满室的温柔，让她忽然觉得，这凤冠再重，也抵不过此刻的暖意。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窗棂，照在满桌的合卺酒上，酒液里晃着两个相依的影子，像浸在水里的星子，温柔了整个长夜。

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