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气泡水》

高一开学典礼那天，我在操场台阶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不是轻轻崴一下那种，是整个人顺着三级台阶出溜下去，白衬衫下摆掀起来露出半截腰，手里攥着的开学典礼流程单飞得到处都是。周围哄笑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我趴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同学，你没事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我面前，手腕上还戴着我们学校的硅胶运动手环，蓝色的，跟他校服袖口露出的皮肤对比特明显。我抬头的时候正好逆光，看见男生白T恤领口沾着点草屑，碎发被风吹得乱动。

「能、能扶我一把吗？」我说话都带颤音，半边屁股麻得像不是自己的。

他拽着我胳膊把我拉起来，我一站直就疼得嘶嘶吸气，他低头看了眼我蹭破皮的膝盖，突然笑出声：「你这摔得挺有技术含量啊。」

「要你管！」我瞪他一眼，这才看清他胸牌——高二（3）班，温泽衍。

这名字我有点印象，上次运动会看台上女生喊得震天响的那个，据说篮球打得特好，还是年级第一。没想到真人是这副欠揍样。

「我扶你去医务室？」他弯腰帮我捡散落在地上的纸，手指碰到我掉在地上的发绳时顿了顿，那是根粉色的草莓发绳，跟他一身清爽的蓝白校服格格不入。

「不用！」我抢过他手里的纸抱在怀里，一瘸一拐往教学楼挪，感觉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结果第二天去厕所，刚拐过走廊拐角就跟人撞了个满怀。我手里端着的豆浆洒了对方一胳膊，白色的液体顺着他校服袖子往下滴，看着特恶心。

「对不……」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我看着对方胸前的胸牌，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温泽衍。

他低头看了眼胳膊上的豆浆，又抬头看我，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乔茜同学，你跟我有仇啊？」

我这才发现他居然记得我名字，估计是昨天摔得太有辨识度。「我给你洗吧！」我拽住他的袖子就往水房冲，生怕他让我赔新校服，那可是我半个月的零花钱。

水房里就我们俩，哗哗的水流声里，他突然说：「你昨天摔那下，尾椎骨没事吧？」

「啊？」我正拿着肥皂使劲搓他袖子，闻言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看你走路姿势就知道了。」他伸手把我手里的校服接过去，「我自己来吧，你那点劲儿，搓到放学也搓不干净。」

我看着他站在水池前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发梢上镀了层金边，连带着他洗校服的动作都显得特好看。

「那个，谢谢你啊。」我没话找话。

「谢我什么？谢我昨天没笑你笑得太大声？」

「……」我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

从那以后，我跟温泽衍好像就结下了孽缘。去食堂打饭，他总能精准地出现在我前面，然后回头跟我打招呼：「哟，又来蹭饭啊？」；去图书馆占座，他总能在我刚放下书包时走过来，把书放在我对面的空位上；甚至我去小卖部买冰棍，他都能跟我同时伸手去拿最后一根绿豆沙。

「我先看到的！」我按住冰棍盒。

「我先拿到的。」他捏着冰棍棍举起来，脸上写满「你能奈我何」。

最后他把冰棍塞给我，自己转身去拿了根老冰棍。我咬着绿豆沙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期中考试前，我抱着一摞复习资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温泽衍背着书包从里面出来，看我跟看个傻子似的：「你打算在这儿站到天荒地老？」

「这资料太重了，我拿不动。」我愁眉苦脸。

他叹口气，伸手把我怀里的资料全接过去：「你教室在哪栋楼？」

「实验楼三楼。」

「走吧。」他拎着资料大步往前走，我赶紧跟上，看着他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突然觉得这趟路好像也没那么远。

路上遇到他同班同学，吹着口哨跟他开玩笑：「哟，温大学神，这是学雷锋做好事呢？」

他回头瞪了那人一眼，然后跟我说：「别理他们。」

我「哦」了一声，心里却有点甜滋滋的。

到了实验楼门口，他把资料递给我，我刚想说谢谢，就听见他说：「对了，你物理上次考多少分？」

「……58。」我声音跟蚊子似的。

他没忍住笑出声：「周末有空吗？我给你补补？」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为什么要给我补课？」

「看你太笨，怕你拉低咱们学校的平均分。」他说得一本正经。

「……」我又开始讨厌他了。

但我还是去了他家。他妈特热情，给我端了一盘子水果，还跟我说：「茜茜啊，我们家泽衍要是欺负你，你跟阿姨说，阿姨收拾他。」

温泽衍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妈，你能不能别乱说。」

他房间特别干净，书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习题册，墙上贴着一张篮球赛的海报。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物理辅导书递给我：「先从基础开始吧，你这水平，跟没学过似的。」

「……」我决定今天一定要讨厌他到底。

结果补到一半，我看着他低头讲题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突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喂，看什么呢？」他敲了敲我的练习册，「听懂了吗？」

「啊？哦，听懂了。」我赶紧低下头，心跳得跟打鼓似的。

那天补完课，他送我到公交站。等车的时候，他突然说：「下周有篮球赛，你来看看？」

「我才不去。」我嘴硬。

「有帅哥。」

「……什么时候？」

他看着我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周五下午第三节课。」

周五那天，我特意提前十分钟就溜出教室，跑到篮球场占了个前排的位置。温泽衍穿着红色球衣，在场上跑得飞快，投篮姿势帅得让人移不开眼。每次进球，他都会往我这边看一眼，然后扬起嘴角笑。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拿着矿泉水瓶冲我跑过来，把瓶盖拧开递给我：「渴吗？」

「不渴。」我接过水，脸却红了。

他没管我，自己仰头灌了半瓶水，喉结滚动的样子看得我心跳加速。

「看得懂吗？」他问。

「差不多吧。」我其实根本没看懂战术，光顾着看他了。

下半场开始前，他突然弯腰凑近我，声音压得很低：「等会儿结束了，我请你喝汽水。」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朵上，我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只能胡乱点头。

那场比赛他们班赢了，温泽衍是全场MVP。他被一群人围着抛起来，落下的时候，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后来我们去小卖部买汽水，他拧开瓶盖递给我，气泡水在阳光下冒着细密的泡，跟我当时的心情一样。

「乔茜，」他突然叫我名字，眼神特认真，「我喜欢你。」

我手里的汽水瓶差点掉地上，瞪着他说不出话。

「从你上次在操场摔屁股墩那天起，就喜欢了。」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这有点突然，但我还是想告诉你。」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温泽衍，你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故意天天出现在我面前，故意给我补课，故意让我来看篮球赛？」

他也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是，都是预谋好的。那你……愿意让我的预谋继续下去吗？」

我举起手里的汽水瓶，跟他的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你表现咯。」

那天的阳光特别好，汽水的气泡在舌尖炸开，甜丝丝的，像极了我们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