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平儿在通风报信,也不知雪雁怎么样了。”林黛玉在黑暗中冷静的思考着。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后,机关再度响起。张大人拎过一篮点心:“待会回府,你只说是去城东买了点心。至于赖升,他送的东西里有毒。”
是谁?!竟敢谋害朝廷命官!
黛玉一脸震惊地看向张大人。大人迎上黛玉惊骇的目光,唇角却浮起一丝冰冷的嘲意。他缓缓拎起盒中一枚芙蓉糕,指尖猛力一捏——
“咔!” 糕体裂开,竟露出一颗蜡封的乌黑药丸!
“赖升送来的点心本身无毒,”他声音压得极低,如毒蛇吐信,“此乃‘三日醉’,服下后脉象虚浮、口唇发绀,宛如剧毒攻心...可三日后自解,无损分毫。”
黛玉瞳孔骤缩,指尖下意识掐入掌心。
“您是要...” 电光火石间,她已窥见这盘棋的凶险杀招——“赖升前脚刚走,后脚您便‘中毒’,贾府百口莫辩!”
“不错。”张大人眼底寒光迸射,“刑部侍郎之子今晨在城外暴毙,死状与此毒吻合,卷宗此刻就压在贾政案头!陛下早已疑心勋贵结党,若此刻爆出贾府毒害查案官员...”
他忽然将毒丸掷于香炉灰中,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点心碎屑:“但此局关键不在毒,而在你。”
黛玉呼吸一窒,忽觉自己成了淬毒的针尖。
张大人目光如刃,字字钉入她骨髓:“稍后我服下此药,你立刻冲出书房尖叫示警。贾府若辩称未下毒,我便当堂质问——”
“贾府既不知点心有毒,为何要派遣二管家专程盯着 被托孤的忠臣遗孤 ?难道圣上钦封的荣国府,竟在监视孤女行踪?!”
“左氏!”张大人一声令下,左嬷嬷带着两个暗卫急忙出现。“你们,跟着林黛玉的侍女,回贾府取走她的东西。若有人问,只要不打死,一切责任我担着。”
林黛玉闻言,慌忙跪下:“张大人,我只是一介遗孤,您不必至此……”
张大人扶起黛玉:“林大人曾与我同僚多年,至今死因未明。临终前托孤,只道贾府不是清流人家。我已收到圣山密旨,彻查当年林大人一案。”
“即便你今日不来求救,我也会择日至贾府要人。”
左嬷嬷眼神一厉,躬身应道:“老奴明白!” 两个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如两道融入夜色的铁影,气息沉凝得令人窒息。紫鹃脸色发白,却强自镇定地福了福身,引着三人,快步消失在通往贾府后门的小径上。
荣国府,梨香院。
夜色掩盖不了此处的灯火辉煌与隐隐喧嚣。王夫人和王熙凤正盘算着如何将赖升“顺道”带回的黛玉动向,编织成牵制张大人的网罗,忽听小丫鬟跌跌撞撞闯进:“太…太太!不好了!林家紫鹃姑娘带着…带着几个凶煞煞的人闯进潇湘馆,正收拾姑娘的东西呢!”
王夫人惊得手中佛珠“啪”一声掉在炕桌上:“什么人如此大胆?!” 王熙凤柳眉倒竖,冷笑一声:“定是那张府的人!带了两个帮手就敢来撒野?真当我荣国府是菜园门!周瑞家的,带上人,给我拦下!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贾府姑娘的东西一根指头!”
一群身强力壮的管事婆子、刁悍家丁,在周瑞家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将刚收拾好一个包袱的紫鹃和左嬷嬷等人堵在了潇湘馆月洞门外。
“站住!哪来的野奴才,敢在国公府里放肆?” 周瑞家的叉腰厉喝,目光扫过那两个气息冰冷的暗卫,心中虽有些发怵,嘴上却不饶人,“紫鹃丫头,你好大的胆子!勾结外人擅闯内闱,还不束手就擒?!”
左嬷嬷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冷冷道:“奉张大人钧命,取走林姑娘旧物。让路。”
周瑞家的哪容人藐视权威,尖声道:“什么张大人李大人!这里是荣国府!姑娘的东西,自有太太奶奶们看管,轮不到外人插手!给我拿下!”
几个壮硕家丁手持粗棍,应声扑上!那架势,显然是要将紫鹃和左嬷嬷都扣下。
就在棍风扑面而至的瞬间——
喀嚓!喀嚓! 两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两个一直如同石雕般静默的暗卫动了!速度快得只留下两道残影。他们并未拔刀,仅凭拳脚!一人闪电般擒住家丁持棍的手腕,反手一折,骨骼碎裂声伴随着凄厉惨叫划破夜空!另一人则如猛虎入羊群,一拳一脚,击在肩胛、腿弯,所过之处,壮汉如滚地葫芦般摔飞出去,撞在假山上哀嚎不止。眨眼间,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数名家丁,皆已骨断筋折,躺倒一地。
周瑞家的和剩下的婆子们何曾见过这等凶悍利落的身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打颤,连连倒退,连话都说不出了,眼睁睁看着左嬷嬷护着抱紧包袱的紫鹃,在两个煞神开道下,继续往外走。
左嬷嬷在路过抖如筛糠的周瑞家的身边时,终于抬眼,那眼神里的冰冷比夜风更刺骨:“张大人说了,拦路的,只要不打死就行。尔等不知死活,这便是下场。”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像冰渣子扎在心上,“这府里,谁还想试试北镇抚司的手段?”
“北镇抚司”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瞬间把包括闻讯赶来的王熙凤在内的所有贾府主仆都震懵了! 那可是天子亲军爪牙,专办钦案,抄家灭门的勾当!
王熙凤那张伶俐泼辣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强撑着喝道:“休…休要危言耸听!光天化日…不对,深夜私闯内宅,伤我仆役,已是触犯王法!我这就去报官!定要知府老爷拿你们问罪!”
“报官?” 左嬷嬷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极冷的、近乎怜悯的笑意,“好得很!老奴也正要奉我家老爷之命,立刻去顺天府衙敲登闻鼓!” 她扫过一地哀嚎,语气陡然转厉:“告你荣国府—
窥伺官眷行踪,私设耳目监视朝廷命官及忠烈遗孤
纵奴行凶,企图武力阻挠朝廷官员公务,重伤官差随从
窝藏罪证,蓄意阻挠查抄林家千金私人物件,意欲何为?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贾府众人心头。王熙凤嘴唇哆嗦,竟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
远处二门处骤然响起更加急促慌乱的脚步声!赖升几乎是滚爬进来,面无人色,声音嘶裂得破了音:
“老爷!太太!凤姑娘!祸事了!天大的祸事!!”
“刚…刚接到急报!张…张大人在府里用了咱们…咱们送去的点心…此刻口吐黑血…昏迷不醒!太医…太医说是中了极烈的西域奇毒!顺天府、都察院的人已经把张府围了!宫…宫里也传话了……”
赖升喘得几乎断气,带着无尽恐惧尖叫道:
“圣上震怒!特旨传…传二老爷贾政…即刻…即刻进宫面圣!”
轰隆!
这消息如同九天落雷,比刚才暗卫的拳脚更加狠厉百倍,将整个荣国府炸得人仰马翻!
王夫人身子一晃,软倒在丫鬟怀里,双眼翻白。王熙凤也骇得倒退一步,花容失色,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贾宝玉院内惊哭,王夫人正院的佛龛倒了,邢夫人院里的灯火灭了几盏…刚刚还准备仗势欺人的主子奴才们,此刻只剩下彻头彻尾、无边无际的惊恐!
左嬷嬷望着眼前瞬间崩塌的府邸气象,脸上毫无波澜,只对身后暗卫递了个眼神。
“带上东西,走。”
两个暗卫立刻提起散落在地、装着黛玉诗稿书卷和旧衣的几个包袱,紫娟将私库打开,和雪雁一同搬出十几个箱子(其中最重要的,是刚才左嬷嬷趁乱亲自揣进怀里的一本薄薄诗稿和几封书信),如同来时一样迅捷无声,护着左嬷嬷雪雁和紫鹃,踏过满地狼藉哀嚎,径直穿过骇然无措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道象征着泼天富贵的荣国府大门。后门处,紫娟的哥哥早已备好马车在那等候
门外夜色如墨,左嬷嬷抬头望了一眼依旧肃杀静谧、仿佛对府内惊天剧变浑然不觉的夜空。
而在那沉重的宫门之内,贾政已在太监冰冷的注视下,换上了待罪臣子的素服,踉跄着跪候在冰冷的金砖地上。等待他的,将是御座上雷霆震怒的天子,和足以让整个贾氏家族风雨飘摇、甚至覆顶的无边风暴。
贾府的辉煌灯火,终于再也照不亮这深不见底的夜。
潇湘馆遗落的半片残破诗稿,在风中飘零,上面的墨痕隐约可辨: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