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咳声,许榕生连忙起来,上前给他拍背,又要去接水,被明朴拉住了,“别去,让我看看你,再看看。”
许榕生定住了,他慢慢地转过身,趴在床前,离明朴近近的,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放,笑着,“恁好好看,比之前长了好些,是不是像个大人了?”
“是,长嘞更俊了。”
“咳咳”明朴呛咳了两声,“榕生啊,到这个时候了,我安排安排。”许榕生留着泪点头。
“我二二年生人,活了七十三岁。我活嘞时间不短啦,恁以后白难过。”许榕生哽咽点头。
“我死了以后,恁把我火化喽,把骨灰带去湖北安陆市赵鹏镇那边的陵园,在附近找个地方,把我埋那边去。”
许榕生眼里含泪,“师父。”
“白难过,俺师父、师兄、师姐都在那嘞,我一个人待着边儿不中啊,路上遇不见咋整,恁把我跟恁师祖师伯们埋一片地方,啊。”
许榕生深深地点头,“嗯。”
“正殿祖师爷座下有本册子你知道吧。那是咱道观嘞谱,恁到时候拿出来,把我写在小师姐后面,小师姐叫明希,恁可注意着,白写错地方喽。”明朴笑着,“要把我一个人守道观五十七年写上,还有每年治病救人也写上,把我收了个好徒弟的事也不要忘了。”明朴骄傲地看着许榕生,“然后抄一遍,到陵园了烧给恁师祖、师伯们知道不。”
许榕生眼泪直流,“知道。”
“下葬之前,恁抱着我跟他们磕个头,啊~”
许榕生点头,终是撑不住,趴在了床头,一会儿,眼泪沾湿了一大片被褥。
明朴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别哭,别哭,我也要去见我师父了,该高兴哩。”
许榕生抹干净眼泪,抬起头,露出笑脸,“对,师父可好了,师祖师伯看见你肯定可喜欢了。”
“哎!哎!,我木有丢他们嘞人嘞。”
“咳咳”明朴费力地坐了起来,许榕生连忙搭了把手。他捧起许榕生的脸,“我的孩子,真好,恁能不能穿军装给我看看?”
许榕书连连点头,“能,能,我现在就穿。”他掂起扔在一旁的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把军装翻了出来,当场就穿了起来。但越是着急,越是忙乱,二和上前来,帮他揪着袖子,胳膊才算是顺利塞进去,秀莲也连忙帮他把扣子系上。
许榕生带上帽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在床前,对明朴敬礼,板板正正。
明朴骄傲地上下打量,大声地“好,好,好”,脸上带笑。
许榕生就一直站着敬礼,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良久,老许上前看了一下,“榕生啊,放下手吧,恁师父去了。”
许榕生在道观的大殿里跪了一夜,自觉跟祖师爷商量好了,保佑师祖、师伯、师父们来世顺遂,才在老许和秀莲的搀扶下起身。
许榕生再见到成才和许三多是在村里按照习俗给明朴办的葬礼上,他俩站在许榕生的身后,学着大人的样子,帮着他招待过来祭拜的人。在村里人的帮助下,给明朴道观后院立了个衣冠冢。
第二天,成才和许三多上山,帮许榕生往山下搬东西。许榕生走在最后,在大门坎儿那后头,看了又看,最后叹了口气,把大门锁上了。
前半段儿有些沉闷,成才和许三多自觉安静,为许榕生腾出伤感、怀念的空间。
快到山脚下,许榕生率先开口,“怎么半年没见,一个个变成闷葫芦了。”
许三多闷闷接话,“明朴爷爷去世,我感觉你可难过。”
成才杵了杵许三多,又紧张地大量许榕生的脸色。
许榕生笑了笑,“别闷着了,师父说他说喜丧,我们不应该伤心的。”
许三多仔仔细细地瞅着许榕生的表情,笑了,“你恢复了,真好。”
许榕生转过去,“恁俩高中上嘞咋样?”
许三多又磕巴了,“还 还行。”
成才一把把许三多扯着开,“榕生,恁白听他胡说,啥叫还行啊,高中嘞人看着他傻,总是趁我不在欺负他。”
许榕生看过去,许三多摆手,“不 不算欺负,他们打嘞不疼。”
成才皱巴着脸,“咦~恁气死我嘞,我看恁就是窝嘞横。有点儿心眼子,全使我身上了,碰上外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许三多有些生气,“称菜,恁 恁说话真难听。”
许榕生,“你不是跟着我学武了,咋还能被人欺负?”
成才,“他就是怂!”
许三多思考了一会儿,手里拎着包,头上顶着框,“我不怂,就是,我怕下手重了,把人打坏了。”
成才大声嚷嚷,使劲儿往上一拖箱子,“跟我打嘞时候,恁咋不怕下手重?”
许三多辩解,“我木有跟恁打过。”
许榕生问道,“恁应该知道那能打,那不能打啊?”
许三多,“他们 他们脑子笨,成绩不好,老是被老师喊起来训斥,打架再不行…”在成才的瞪视下,许三多的声音越来越小。
成才咬牙切齿,“我说呢,恁这是不忍心啊,恁不忍心打他们,就忍心气我?啊,恁说话。”
许三多睁着茫然的眼睛看着成才。
看着转身就走的成才,再看看一头雾水的许三多,许榕生嗤笑一声,“小三儿,恁也太呆了。”
“啊?”
“别啊了,快跟上,成才要走远了。”
秘密基地,几个人蹲在那儿,许榕生总结,“小三儿,恁啥想法我懂了,但你想过木有,他们下手没个轻重,把恁打伤了咋弄?”
许三多,“我会护着关键部位嘞,要是打嘞厉害,我跑嘞也可快。”
成才翻了个白眼儿。
许榕生继续,“恁这种想法,都是哄着他们堕落,做错事不制止,他们会一错再错。”
许三多眨着眼,低下了头,在成才即将张嘴讽刺之前,开口,“我木想帮他们,我就是觉嘞跟他们较这个劲儿,木有意义。”
成才抱头躺倒,“我滴天爷啊。”
“哈?”许榕生坐直了身子,朝着许三多看了过去,“你…”他伸手把许三多的脸抬起来,勾着头继续问道,“小三儿,我咋没听懂,恁咋想嘞?”
许三多,“我 我怕我下手重了。”
许榕生皱眉,“恁跟着我学好几年武嘞,下手应该有分寸嘛。”
许三多,“只要打了,就可能出意外。他们打半天也没个什么影响,我怕我打人嘞时候忍不住打着重要的地方。”
成才跳了起来,指着许三多,“恁也知道生气,恁也知道生气是不是?”
许三多点头,又默默地缩回去了,成才用“你看看”的眼神儿看向许榕生。
许榕生,“恁会武,比那些子小混混厉害嘞多,恁对他们做嘞事也生气,怕一上头打着致命嘞地方,所以不敢动手,对吧?”
许三多点头,崇拜地看着许榕生。
成才疑惑,他凑过来,“恁这个武我也跟着学了,到底有多厉害,让他个呆货怕成这样。”
许榕生,“一脚踹断你几根肋骨没有问题。”
“嘶~”成才战术后仰,“那要是控制不住,真不好随便动手。”
“唉~”俩人叹气。
成才问道,“那咋办,不能他们一想找茬,三多就蹲下让他们打吧?”
许榕生思考了一会儿,“恁俩成绩咋样?”
成才抿嘴一笑,“三多,三多还行。”
许榕生白了他一眼,“我那屋嘞有好些笔记,卷子,题目分析啥嘞,都是我之前自己弄嘞,恁俩有空去拿,好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