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乐在不到他巴掌大的小包包里摸来摸去,嘴上嘀嘀咕咕,“咦~看俺老爷老奶给恁惯嘞,还准备个小手绢擦脸嘞。”
许榕生不高兴,噘着嘴,小胖手推着许一乐不让他帮忙,又喊着许二和,“老二,恁来,不要老大,他话恁多。”
许二和,“耶耶耶,还挑上嘞。”
这回许榕生是真生气了,村里的时候,这两个侄子还挺尊敬他的,怎么到了县里就态度大变了呢,许榕生不明白,小腮帮子鼓鼓地,跟老大老二僵持上了。最后,还是许三多解了围,他从许一乐手里拿过许榕生的小手绢,轻轻地帮许榕生擦了擦汗,“小叔,恁白气,我给恁擦汗。”三个侄子,造反了两个,就剩一个听话的了,许榕生站得稳稳的,在许三多抬手的时候,还知道低头配合了。
下车的地方离县医院不算远,至少对许一乐和许二和这两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不算远,他们两个一人扛着一个胖娃儿,汗都没怎么出,就到了医院了。下榕树离县里太远,两大两小到的时候,大部队基本检查完了。许一乐一看人少了很多,急急忙忙地撂下手里的许榕生,就检查去了,留下一大两小三个人六只眼睛大眼瞪小眼。
还是许三多主动扯起绳子,示意许二和帮忙系上,几个人才有了点儿事儿干,抬胳膊的抬胳膊,转身的转身,系绳子的系绳子。
完事儿之后,三个人在角落里一蹲,脑袋随着来来往往地乱转。很快,许二和不耐烦了,他站起身,许榕生和许三多抬起脑袋看着他。许二和扣扣脑壳,看看医院又看看底下这两个小胖球,开口了,“小叔,小三儿,我去给恁买点儿吃嘞,恁待这儿等会,白乱跑。”
许二和话音刚落,许榕生和许三多的肚子就打鼓似得响了起来,像二重奏。两个娃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许二和,带着期待,“恁快点儿。”
为了提升许二和的积极性,许榕生在自己的小包包里找了找,摸出五毛钱,一脸不舍地递给了许二和,“跑腿儿费。”
许二和笑眯眯地接过来,“小叔,恁看看恁,咋恁客气,俺老爷、老奶给罢钱了。”
许榕生仰着头看他,准确地说是许二和手里的钱,他想要回来,但许二和跑得飞快,一会儿不见人影了。
这边医院里就剩下许榕生和许三多两个了,自从到了这个陌生地方之后,许三多就一句话也没有了,就是手紧紧地牵着许榕生的手,一刻也不松开。
许榕生想把手抽回来,出汗了,他想擦擦。但刚一使劲儿,旁边许三多的眼泪就出来了。吓得许榕生动也不敢动,一会儿,许三多不哭了,许榕生继续抽手,许三多又哭了。
许榕生麻了,“小三儿,恁哭啥?”
许三多啪嗒啪嗒掉眼泪,“小叔,我害怕。”
许榕生,“恁怕个啥,我不跟恁一块儿呢嘛?”
许三多,“这儿啥都不认识,我害怕。呜呜呜呜呜呜呜。”
许榕生头疼,“白哭了,咱俩一块儿,不用怕,我陪着恁嘞。”
也不知道那句话有用,反正许三多是挂着眼泪珠子又笑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大白牙,憨憨的笑脸,许榕生“啧”了一声,到底没说话,任由许三多抓着他的手。
一会儿,医院大厅里来了几个军官站在一起说话,许三多又开始晃悠许榕生的胳膊了,“小叔,小叔。”
许榕生看向他,“恁干啥?”
许三多指着对面的军官,“小叔,哪儿好些小爷爷。”
许榕生,“嗯?”
许三多,“俺小爷,恁爹。”
许榕生,“俺爷奶说了,我这辈子没啥意外,是见不到俺爹了。”
许三多,“恁看,那衣裳是不是小爷穿类?”
许榕生顺着许三多的手指也看了过去,眼睛渐渐亮了,“还真是啊。”
对面几个军官发现有人看他们,停下交谈,顺着感觉看了过来。
许三多很激动,“小叔,恁些人类,那个是小爷啊?”
许榕生、许榕生也不知道啊,一直以为自己没爹,这会儿出来好几个,已经激动晕了。犹豫半天,“我长嘞好看,最好看类那个肯定是俺爹。”
许三多到有不同的看法,“不对不对,老爷、老奶脾气可好,脾气好类那个是小爷。”
许榕生扣扣脑壳,“能不能有两个爹?”
许三多愁眉苦脸,“不知道啊。”
两个小娃儿又蹲了一会儿,对面有个大高个蹲下来,对着两个老许家的娃儿招了招手,许三多兴奋地说,“小叔,这个认恁嘞,这个就是恁爹。”
许榕生站起来,握紧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走!”
就这样,许榕生就这么拖着许三多,直愣愣地冲进来铁路的怀里,大喊了一声,“爹!”
一瞬间,周围的声音都静止了,笑脸僵在了铁路的脸上,王庆瑞愣了一会儿,顿时哈哈大笑,“老铁,你也有今天。”说完,还在兜里掏了掏,哎,还真给他摸找了,摸出一小把奶糖递了过来。许榕生还在铁路怀里,糖是许三多接的。他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铁路,又看了看笑呵呵还给糖的王庆瑞,犹豫了一会儿,果断抱住了王庆瑞的腿,“小爷爷。”
王庆瑞的笑声戛然而止,铁路倒是满血复活,“老王,该保养了啊。”
铁路笑得太大声,连带着胸膛都在震动,许榕生趴着不舒服,又自己把脑袋从铁路怀里拔出来了,“爹,恁别笑嘞,震得慌。”
不说还好,说了铁路笑得更大声了,王庆瑞白了他一眼,叉着许三多的胳肢窝抱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凑近了地上狂笑的那人蹲下,轻声问,“小朋友,你为莫子叫这个叔叔叫爹啊。”
许榕生转着小脑袋,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铁路和王庆瑞,斩钉截铁地回答,“他长嘞像俺爹。”
俩人面面相觑,没懂。王庆瑞又问窝在他怀里的许三多,“你嘞为莫子喊我小爷爷?”
许三多也很坚定,“我觉嘞,你长嘞像小叔嘞爹。”
铁路,“你小叔是谁?”
许三多指了指许榕生,“他是俺小叔。”
铁路和王庆瑞明白了,“你们在谁是他的父亲上产生了分歧。”铁路看着许榕生说道。
许榕生,“什么叫分歧?”
铁路哈哈笑了两声,“分歧就是你觉得我是你爹,他觉得那个叔叔是你爹。”
王庆瑞正忙着往许三多嘴里塞大白兔奶糖,由着许榕生和铁路两个人聊。
许榕生睁着大眼睛,这会儿已经有些心虚了,但嘴上的声势不能弱,“你长得好看,我长得也好看,你还穿着我爹的衣裳,你就是我爹。”
铁路不笑了,他和王庆瑞对视一眼,“你没见过你爹?”
许榕生,“没呀。”
许三多腾出嘴了,“我也没见过小爷爷。”
王庆瑞放下许三多,把许榕生从铁路怀里扒拉过去,“你跟谁一起生活?”
许榕生,“跟俺爷俺奶一起。”
王庆瑞,“你妈妈嘞?”
许榕生,“我没有妈妈。”许榕生偷偷瞅着面前这张愣着的脸,“你是我爸爸吗?”
王庆瑞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孩子,大眼睛亮晶晶的,“我是,你看着穿这身衣服的都是你爸爸。”
许榕生笑眯了眼,“那个也是吗?”
王庆瑞,“是,他也是。”
那边,铁路开始盘问许三多,“你们是怎么来的?”
许三多揪着衣角,“俺大哥过来做体检,我们跟着来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