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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马迴云·第一章·寒玉藏锋

双马迴云

双马迴云·第一章·寒玉藏锋

双马城的冬夜总裹着层湿冷的雾,千年古刹寒山寺的青铜钟被风撞得嗡鸣,像有人在深潭里掷了块冷铁。

梁砚舟跪在大雄宝殿的蒲团上,深灰西装裤脚洇着水痕——他刚从西山私人酒窖出来,怀里的檀木匣还带着地窖的阴寒。匣内嵌着鹤顶红纹路的白玉瓶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滴凝固的血。

“施主这劫数,绕不过三缕烟。”

十年前寒潭边老和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那时他刚在华尔街投行站稳脚跟,老和尚却蹲在潭边洗他的铜壶,水珠子落进潭里,惊起一滩白鹭。“第一缕是朱砂,第二缕是琼枝,第三缕...”老和尚忽然抬头,眼尾的朱砂痣红得刺眼,“是你怀里这孩子的命。”

殿外保安的手电筒光束扫过窗棂,梁砚舟慌忙起身,檀木匣“当啷”撞在供案上,惊得长明灯晃了晃,火苗舔到案角的《金刚经》,纸页簌簌作响。

廊下的安保刺刀闪着冷光,他踉跄两步,檀木匣摔在地上,裂开道细纹——和十年前老和尚说“劫数”时,他手腕上突然浮现的暗纹一模一样。

梁砚舟辞去投行总监的职位时,行囊里只剩半本《黄帝内经》,封皮还沾着陈年咖啡渍。他沿着扬州瘦西湖走,芦苇在风里簌簌响,忽然瞥见芦苇丛里飘着抹月白色——是个姑娘,半浸在结冰的湖面上,腕间伤口漫出的血丝像揉碎的石榴籽。

“姑娘!”他扑过去,冰碴子扎进膝盖。林疏桐的脸白得像雪,唇色却红得妖异,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背,“别...碰我...他们要...灭口...”

他解下羊绒围巾捆扎她手腕,指腹触到脉搏,弱得像早春冻土下刚冒头的草芽。老和尚的话又在耳边炸响:“第二劫。”

渡船摇向瓜洲古渡时,林疏桐烧得说胡话。她蜷在他怀里,额头烫得能煮鸡蛋,忽然攥住他手腕:“尹太太...她摸着我腕间的胎印笑,说‘这朱砂色配你翡翠镯子最好看’。”

梁砚舟手一抖,《黄帝内经》掉进河里。书页散开,飘出张泛黄的命理签,墨迹晕开,勉强能认出“孽结琼枝”四个字。

他们在横店赁了间临水小筑。林疏桐养伤时总在窗下给他补衬衫,针脚细密如江南的雨丝。某夜她煎中药,药罐里飘出忍冬花的苦香,忽然开口:“那天尹府的司机追到渡口,见我跳湖就掉头了——他们当我必死。”

青瓷碗映着她颤动的眼睫:“梁砚舟可知?鹤顶红入喉前,尹太太捏着我下巴笑,说‘你这副模样,倒像我年轻时的照片’。”

梁砚舟手中的茶盏“啪嗒”坠地。书页间滑落的命理签被风卷起,飘向窗外,恰好落在院角那丛忍冬藤上。

两年后暮春,紫藤花压塌了小筑的竹篱笆。

林疏桐临盆那晚,嘉兴的警笛声格外凄厉。外卖员的手机在客厅炸响:“尹氏集团老大被刺!新任总裁楚延川接管三城!悬赏缉拿旧部!”

梁砚舟端着的燕窝粥泼了满襟,滚烫的汤汁在林疏桐手背灼出红痕。她猛地攥住窗棂,指甲劈裂也没知觉:“是楚延川!尹太太的独子...他必来清算!”

窗外炸响枪声。梁砚舟抱着襁褓缩进储藏室,头顶木梁“咔嚓”断裂,瓦砾漏下星点天光,照见婴儿掌心的朱砂印——和他当年在寒潭边捡到的半枚鹤顶红玉佩,纹路分毫不差。

林疏桐抵着撞开的门板,鲜血顺着门缝流成蜿蜒的河。保镖踹门刹那,她将染血的帆布包袱塞进储藏室:“去金陵...栖梧艺术学校...”

砖块轰然掩住门。垂死的母亲用尽最后力气叩击地板,三长两短——那是他们给女儿取名的暗号。储藏室里的梁砚舟抖着手指在婴孩掌心描画:水草浮沉,聚散如萍。

七年后春雨迷蒙,秦淮河飘着零落的玉兰花。

程守柏在栖梧艺术学校后巷捡到个蜷缩的少女。褪色的帆布包里掉出张泛黄的便签,墨迹晕开:“此女林素蘅,擅厨艺”。他解下油污围裙裹住她冻紫的脚踝:“跟我去后厨,热灶台底下睡得香。”

艺术学校的玻璃幕墙隔开两个世界。窗外女学生穿着香奈儿套装,腕间晃着卡地亚手镯;窗内林素蘅切着莴苣,刀刃翻飞如蝶。瓷盘突然被只染蔻丹的手掀翻——“这乡下丫头也配进后厨?”

香奈儿外套刺得人眼疼,崔曼妮的高跟鞋碾碎满地彩椒。她尖着嗓子穿透抽油烟机的轰鸣:“明儿教育局领导来视察,主厨竟让你碰海鲜?”

膳厅的水晶灯泼下蜜色光晕。楚延川的刀叉划开黑松露鹅肝时,后厨正乱作一团。

“炖了整夜的佛跳墙全馊了!”崔曼妮的尖叫混着蒸汽钻进来,“定是林素蘅动了冰柜!”

程守柏护着发抖的少女刚要辩解,膳厅木门“吱呀”推开。主厨林疏桐挽着低马尾立在逆光里,月白衬衫襟别朵蔫了的石斛兰。她径直走向汤锅,舀起半勺,琥珀色瞳孔倏然泛起涟漪:“花椒八角入坛前用檀香熏过?”

她转向角落蜷缩的身影:“既知陶罐存气差,为何不在灶上煨砂锅?”

林素蘅在围裙上抹了抹手,露出腕间靛青胎记:“檀香克腐,粗陶养味...”

话音未落,走廊传来皮鞋声。楚延川叼着雪茄,雪茄烟雾里,他的眼神钉在那枚青色印记上,像淬了冰的刀刃遇见了旧鞘。

“有意思。”他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红酒杯,“这味儿...像极了二十年前,我妈书房里的檀木匣。”

窗外,秦淮河的雨还在下。林素蘅望着楚延川离去的背影,掌心的“蘅”字在暖光下若隐若现。储藏室的记忆突然翻涌——母亲染血的手,父亲破碎的檀木匣,还有那句“三缕烟罗”的预言。

她低头看向腕间胎记,又望向崔曼妮肩头晃动的香奈儿女包。

风从窗缝钻进来,卷着佛跳墙的焦糊味,混着檀香的苦,还有楚延川雪茄的清冽。

这是她沉在泥里的第七年。

可有些东西,终究要浮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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