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漫进咖啡馆时,林郁正低头搅动着杯里的拿铁。蒸汽模糊了镜片,她抬手去擦的瞬间,推门进来的风卷着个熟悉的身影——及肩的卷发,米色风衣,笑起来时眼角有颗小小的痣。
是宁蕴。
五年了。
林郁的手指顿在杯沿,瓷面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她看着宁蕴走到靠窗的位置,侧身坐下时,露出了腕上的细链——和当年那根红绳不同,现在的链子上坠着枚小巧的银质月亮。
“想喝点什么?”宁蕴的声音透过玻璃隔断飘过来,比记忆里沉了些,带着点被城市打磨过的温润。
林郁没听清对方的回答,只看见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女生探过身,替宁蕴拂去肩上的落发。动作自然得像呼吸,指尖划过宁蕴颈侧时,宁蕴微微偏头,眼里的笑意漫出来,漫过林郁的心脏,有点酸。
原来她剪了卷发。原来她喜欢喝手冲了。原来她身边,早有了别人。
林郁低下头,假装研究菜单。拿铁的奶泡已经塌了,像她此刻的心情。当年那张写着地址的便利贴被她摸得发皱,却始终没敢踏上那趟去深圳的高铁。她总觉得还有时间,总以为重逢会像电影里那样,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笑着说“好久不见”。
“抱歉,来晚了。”皮衣女生的声音带着点爽朗,把个印着猫咪图案的保温杯放在桌上,“阿姨让我给你带的红糖姜茶,记得喝。”
宁蕴笑着推了她一下:“说了别总拿这个,同事看到要笑的。”嘴上抱怨着,手却已经拧开了杯盖,热气氤氲中,她的侧脸柔和得像幅水墨画。
林郁忽然想起大学时,宁蕴总说自己体寒,每个月那几天都要抱着暖水袋。那时候她总笑她娇气,现在才发现,早就有人把这份娇气妥帖地收进了保温杯里。
邻桌的笑声漫过来时,林郁站起身。风衣口袋里的银杏叶标本硌着掌心——那是她去年整理旧物时找到的,当年被撕掉的那半笑脸,不知被谁用透明胶带小心地粘了回去,只是接缝处的褶皱,像道永远抚不平的疤。
她没再回头。
走出咖啡馆的瞬间,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扑过来。林郁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的运动会,宁蕴站在终点线前,手里的温水瓶冒着热气,喊她名字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精准地撞进心里。
原来有些光,只能亮在特定的年纪。
林郁站在公交站台下,看着车水马龙。远处的LED屏正播放着钻戒广告,璀璨的光映在她眼里,像当年没说出口的那句“我喜欢你”。
她慢慢掏出那片银杏叶,借着路灯的光看了很久。然后抬手,把它放进了旁边的分类垃圾桶。
公交来了,林郁随着人流上去。靠窗的位置空着,她坐下来,看着窗外的霓虹向后退去。城市很大,大到藏得住五年的惦念;城市又很小,小到连重逢都成了提醒——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手机再次亮起时,是条新消息,来自陌生号码:
“刚才好像看到你了。头发剪短了,差点没认出来。——宁蕴”
林郁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最终还是按了锁屏。车到站了,她随着人群下车,走进无边的夜色里。
风吹起她的短发,像吹过一段被封存的时光。她知道,宁蕴腕上的月亮很好,皮衣女生的红糖姜茶也很好,只是那些好里,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或许这样也不错。
至少在宁蕴的记忆里,她永远是那个穿着白衬衫、在银杏树下等她的少女,而不是五年后,在咖啡馆里落荒而逃的陌生人。
远处的桂花还在香,林郁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前面的路口亮着绿灯,像个崭新的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