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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险中护,榻上眠

峙光迟影

黑马踏碎月色,蹄声在背后滔滔大火中敲出细碎的响。

沈栖迟被宋云峙圈在怀里,她的腰侧环着他的手臂,力道不重,却将她与身后的夜色隔开,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舒缓。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是松针混着淡淡皮革的冷香,但在漫天白茫里,竟也不觉得凛冽。她悄悄抬眼,视线落在他交握缰绳的手上,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层薄茧,是常年握弓执刃磨出的痕迹。顺着手臂往上,黑色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领口被风掀起一角,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

宋云峙似有所觉,低头看来。

距离骤然拉近,沈栖迟甚至能看清他睫羽在眼下投出的浅影。他的眼神深邃,瞳仁像浸在寒潭里的墨,此刻映着漫天飞雪,也映着她的影子﹣﹣她清楚地看见发间那仅剩的一支白玉兰簪在颠簸中轻轻晃动,莫名勾起她心底久压的惆怅。

"怕?"宋云峙声音比月色更沉些,却没什么情绪。

她摇摇头,几缕发随风飘动着,蹭过宋云峙的下颌,带起一丝微痒,"我八岁就已善骑射了。"方才那支穿喉的箭还在眼前晃着,让她想起八岁那年在行军举行的围狩中被她一箭穿喉坠倒在草地上的猎豹,那道开了鲜红的口子如潮水般往外倒,连同许多记忆一同翻出来。

她怔神,他也没再说话,只是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累了些。那黑马似乎通人性,放慢了脚步,蹄声由急促变得舒缓。沈栖迟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又能垂下眼,望清了他袖口上的暗纹﹣﹣流畅的金芒线条句勒神鸟形态,羽翼舒展,藏在深色衣料里让人难以察觉。

"抱歉。"风从耳畔接过,宋云峙的声音更轻了。"是我部署疏漏,让你们遇险了。"那是一种近乎沉重的自责,"本该派人沿途护卫,是我算漏了刺客的胆子。"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脖颈那条已连得凝血的伤痕处。沈栖迟觉察他紧蹙的眉头,缓声道,"将军不必如此,刺客来得突然,谁能作百密无疏?"

沈栖迟的声音有些哑,经历了寒雪的摧折和烈焰的烘烤,喉里早已干得发涩。只是眼下父亲生死未知,尽管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那颗心还是紧紧地吊在嗓子眼。

宋云峙捕捉到她的担忧,"我方才来时又增派一队最精锐的士兵回援国公,他们带着信号弩,只要汇合,立即会发烟火报信。"

怀里的人微微颔首,眼皮子就经不住打架沉沉闭上。沈栖迟从未见过宋云峙,也不知他的名,只是方才瞧见他衣袖的暗纹,晓得他是统领重明卫的平东将军。此时听着他的声音,却意外地令人安稳,被追杀的余悸也一点点褪去。

雪幕被马儿劈开一道转瞬即逝的缝隙,将啼声与湍息都吞进这无边无际的白里。又过了一刻,马蹄终于踏过了军营前的石板路,溅起细碎的雪,混着火星子跳动的响声一同漫过。营门两侧的卫兵挺直如松,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见有人来,手按紧腰间的刀柄,待看清来人后,连忙拐手行军礼。

"主公。"

宋槐序急匆匆地上前,"竹青方已传话回道镇国公一行队皆无恙,是少许士兵受伤,现已在回城路上。我已安排好军医待命。"

宋云峙颔首,"传令下去,各营保持戒备,直至天明换岗频次加倍。"末了,又道,"沈家军到,立即来报。"

"是。"

往里去,便是成片的营帐。马儿似乎很熟悉这里的气息,直奔宋云峙所居之处。中帐前的火炬光亮已落在马背上,宋云峙勒住缰绳,马儿也放慢了脚步。他低头,女孩不知何时倚在他怀中睡着了,呼吸匀净,长睫在眼下投出了一小片阴影﹣﹣许是云才受了惊,眉火还微微蹙着,一尺手松松攥着披风。

宋云峙将她往怀里拢里拢,另一只手稳托住她的膝弯,动作极快地翻下了马。怀中人似乎被这动静惊扰,睫羽颤了颤却没醒;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与军营里凛冽的气息截然不同。宋云诗感觉有几片羽毛扫过,痒痒的,却即刻不见痕迹。他撑开帐帘踏进去,帐内烛火正明﹣﹣是他方才走时没熄灭的。绕开案上堆叠的文书走到里侧的榻前,俯身将她放下,宋云峙动作轻得像落雪。

沈栖迟下意识地往床头暖炉边靠去。烛火跳动着,映得她苍白的脸颊添了几分暖意。宋云崎立在榻边看了片刻,见她眉头渐渐舒展,才抽出被她攥着的披风,转身取过一旁的锦被,动作轻柔地盖在她身上,将边角掖得严实。

帐内的温度开始升高,宋云峙抬手按了按肩心,本想离去,又怕她忽然惊醒,便打算坐回案上处理文书。转身时脚步放得极轻,又听得他喉间低低溢出的一声叹息,生怕这寂静里的任何一点声响都会惊扰了榻上这片刻的安稳。

日头爬过了望楼的顶,金红的光融着白雪洒下,泼在中军帐的帆布上。帐檐边的摩也被投射进几分光亮,沈栖迟一睁眼就是这幅场景。"姑娘!"

沉郁的松香包裹着沈栖迟,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看见守在床榻边的梨落,一脸欣喜地望着她。

"你来了。"沈栖迟大脑瞬间清醒过来,欲握住她的手起身打量,却因动作牵扯到全身酸疼,不由得"嘶﹣"的抽了一口凉气。

"姑娘赶紧躺着罢,奴婢去外打盆水来替姑娘洗洗尘灰。"梨落心下一着急,却又被榻上的人拉住,"姑娘?"

沈栖迟端详了会眼前之景,"这是哪儿?"很快她便注意到床不远处的案上摆着几副文书,砚台上的墨还有些许未干,应是昨夜才留下的。

"奴婢也不知。奴婢与行军到军营时已是寅时过半,下马后便有个士兵领着奴婢往这来。"说罢梨落突然弯唇一笑,"奴婢掀帘进来时,便看见有位将军坐在那案边写文书。"

沈栖迟不由得想起昨夜他在火场里射出的那一箭,微颤的箭翻还在眼前,透着凛冽杀气。而又就是这个人,将披风解给她,又把床榻让给她,她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简直十分无礼。

一股热气忽的贴上她的脸面,打断了她的思绪。一抬眼,梨落正拿着帕子给她擦拭着,嘴上也没少叨叨,"姑娘还是太瘦了,待回了祖宅,我让雪信天天做好吃的,把姑娘养的好好的。"

梨落和雪信都是镇国公夫人留给沈栖迟的人,此外还有两名侍卫,名玉醉与沉云。沈栖迟这才想起不见雪信身影,忙问,"雪信人呢?她受伤了?"

"不是,将军身上中了支箭,雪信想着姑娘定然不放心,便跟着去照顾了。"梨落已经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擦拭干净。"姑娘躺下,奴婢给您擦药。"说罢就从袖中变法式的掏出几盒膏药。

"国公府可没这没样的药膏,哪来的?"沈栖迟望着药膏盆子上的花纹,逐渐与宋云峙袖口上的暗纹重合,心中便有了定数。

果不其然,下一刻梨落就说出了它的来历,"方才去外头接水时,帐外的守卫问奴婢是否需要药膏,奴婢只是点点头还未道谢,他就一股脑的从囊中掏出几种药膏,什么治铁打的、治胀痛的、祛疤的……”

清清凉凉的触感落在背上,沈栖迟才觉着舒服了些。昨夜在驿站逃跑耗了不少气力,从二楼跳下去的时候不小心左肩不小心撞上了廊柱,背部也被台阶硌到了好几处,此刻放眼整个后背,竟是乌青点点,找不到一处好地方。

梨落心疼地蹙了眉头,"晚上让雪信给姑娘仔细看看。"雪信不仅做的一手好饭,对药理更是精通,各种伤病痛疾都会施治,玉醉常笑她"极品药灵根。"所以当沈栖迟听到雪信跟着照顾父亲时,心也是落了地。

"嗯。"不一会功夫,梨落就上好了药。沈栖迟换了身衣裙,梳发时才想起昨日刺死那侍女的钗环还未来得及取回,便匆匆插回了那支白玉兰簪就出帐了。

这日头已过了三竿,马厩里的马正嚼着草料,缰绳上的汗渍被晒得发硬,沾着些干草末。宋槐序自宋云峙从帐中出来便被勒令寸步不离地看守着,此刻听沈栖迟说要出门,心想终于不用再枯燥地站在这,正欲兴奋地去取马车,只听那位郡主说驾马便成,不由得带了几分钦佩。

另一旁主仆二人很快就选好了马。沈栖迟左脚轻巧一点马蹬,腰肢如柳梢转了个柔弧,右手已顺势搭上马鞍;月白色的裙裾在空中划出半道银孤,便已稳稳落座。"我要去城门驿站,还请将军带路。"

宋槐序拱手还礼,"不必劳谢。"缰绳在掌心轻轻一勒,棕色的俊马便乘着风奔出。沈栖迟也拍拍马,紧跟而出,雪白的狐裘大氅在疾风里卷摆着,遥看,像一朵飞速绽放的"深山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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