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榆眠桉
霍雨浩X唐舞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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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舞桐有孕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东宫这汪表面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难以察觉的涟漪。霍雨浩虽极力封锁,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在这眼线遍布的深宫。皇后宫中的赏赐流水般送进东宫,多是滋补安胎的珍品,但赏赐的嬷嬷言语间,总不免多叮嘱几句“开枝散叶”、“为皇家绵延血脉”的话,隐隐含着压力。宫中对太子妃专宠的微词,也悄然变成了对“嫡嗣”的期待。
唐舞桐的孕吐渐渐好转,食欲好了些,小腹也开始有了微微的弧度,不再像之前那样平坦。但霍雨浩的紧张不仅没有缓解,反而与日俱增。他加派了暗卫,明里暗里将东宫护得铁桶一般。唐舞桐的饮食、衣物、熏香,乃至接触的任何人、物,都必须经过数道检验。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连批阅奏折都挪到了寝殿外间,似乎只有目光所及,才能稍感安心。
这日午后,唐舞桐倚在软榻上小憩,身上盖着薄毯。霍雨浩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后,手里拿着本奏折,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她,确认她呼吸平稳,睡颜安然。
唐舞桐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一道温柔又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睁开眼,正对上霍雨浩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那双总是深邃难辨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珍视、忧虑,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殿下在看什么?”她轻声问,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霍雨浩放下奏折,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指尖抚过她掌心薄茧——那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看你。”他答得坦然,目光落在她依旧纤细的腰身上,那里被薄毯掩盖着,尚看不出明显的隆起。
“臣妾又不会跑了。”唐舞桐失笑,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殿下太紧张了,太医都说胎象很稳。”
霍雨浩沉默片刻,将她柔软的手包在掌心,低声道:“孤只是……怕。”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见过太多后宫阴私,那些未能出世或早夭的皇嗣,大多并非天意。他不敢赌,尤其当这个人,这个孩子,是他心底最柔软的所在。
唐舞桐心口微微一窒。她从未想过,这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在江宁谈笑间灰飞烟灭强敌的太子殿下,也会有“怕”的时候。她撑起身子,靠进他怀里,将他的手引到自己小腹上,那里依旧平坦,但仔细感觉,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的弧度。
“不怕,”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有殿下在,有我在,有他(她)在,我们都会好好的。”
掌心下传来她温热的体温,还有那隐约的生命脉动。霍雨浩浑身一震,手臂收紧,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闭了闭眼。“嗯,会好好的。”他像是在对她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几日后,霍雨浩被皇帝召去议事。临走前,他千叮万嘱,又细细检查了一遍殿内,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唐舞桐有些好笑,又觉得心头发软。她独自在窗边软榻上坐了会儿,觉得有些闷,便起身想去殿后的梅园走走。太医说过,适当走动对她有好处。
刚走到廊下,便听见一阵压低的争执声。是两个小宫女,似乎在为打碎一只花瓶推诿责任,声音越来越大。
“就是你毛手毛脚!这可是太子妃最喜欢的青瓷瓶!”
“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撞了我!”
唐舞桐蹙眉,正欲开口,身后传来一声严厉的低喝:“放肆!在东宫喧哗,惊扰了太子妃,你们有几个脑袋?!”
是东宫管事嬷嬷。两个小宫女吓得立刻噤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管事嬷嬷快步走到唐舞桐面前,躬身请罪:“娘娘恕罪,是奴婢管教不严,惊了娘娘凤驾。奴婢这就将她们带下去严惩!”
唐舞桐看着那两个不过十三四岁、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宫女,摆摆手:“罢了,初犯小过,训诫几句便是,不必重罚。让她们把碎瓷收拾干净,下不为例。”
管事嬷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一向以果决闻名的太子妃会如此宽和,随即应道:“是,娘娘仁慈。”转身对那两个小宫女厉声道:“还不快谢恩退下!仔细你们的皮!”
小宫女如蒙大赦,磕了头,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碎片,退了下去。
管事嬷嬷陪着唐舞桐在梅园走了几步,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娘娘心善,只是这宫里人心叵测,有时候,过于宽和,反倒会让人轻视,觉得您好拿捏。殿下对娘娘这一胎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娘娘更需立威才是。”
唐舞桐停下脚步,看着光秃秃的梅枝,淡淡道:“嬷嬷的意思,本宫明白。立威不在严刑峻法,而在赏罚分明,心中有尺。今日她们只是无心之失,若重罚,寒了底下人的心,反为不美。但若有人心存不轨……”她顿了顿,转头看向管事嬷嬷,眸光清冽,“本宫也非心慈手软之人。殿下信我,将东宫交予我手,我自有分寸。”
管事嬷嬷心头一凛,连忙垂首:“奴婢多嘴了,娘娘恕罪。”
“无妨,你也是为本宫着想。”唐舞桐语气缓和下来,“回去吧,殿下也该回来了。”
回到寝殿,果然霍雨浩已经回来了,正站在窗边,脸色有些沉郁。
“殿下回来了?议事可还顺利?”唐舞桐走过去。
霍雨浩转身,见她脸色如常,才稍缓神色,伸手揽住她:“嗯。没什么,不过是些老生常谈。”他没提朝堂上又有人借“国本”之事暗指东宫子嗣单薄,含沙射影。这些烦心事,他不想让她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眉眼上,眉头又蹙了起来:“不是让你多歇着?又去哪了?”
“就在后面梅园走了走,透透气。”唐舞桐靠在他怀里,将方才小宫女争执和管事嬷嬷的话简单说了,末了道,“殿下觉得,我处置得可对?”
霍雨浩听完,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但看向她时,又化为柔和:“你做得对。恩威并施,方是御下之道。至于那些不长眼的……”他冷哼一声,“孤会处理。”
唐舞桐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殿下,东宫内务,交给我。你安心应对前朝便好。我说过,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替你守好后方。”她仰头看他,眼中是沉静的光芒,“我不是需要你时刻护在羽翼下的雏鸟,我是能与你并肩的鹰。”
霍雨浩深深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怀中的女子,不仅仅是需要他呵护的妻子,更是足以与他比肩的伴侣。她有自己的锋芒,有自己的智慧,更有守护他们共同一切的决心。
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些许。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郑重:“好。都听你的。”
这一刻,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再是单纯的保护与被保护,而是真正的并肩而立,互为倚靠。
夜晚,霍雨浩从背后拥着唐舞桐,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那里依旧平坦,但他知道,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悄然生长。
“舞桐,”他在她耳边低语,热气拂过她的耳廓,“给孩子取个小名吧。只有我们俩知道的那种。”
唐舞桐想了想,轻声道:“若是男孩,便叫‘阿晏’,平安喜乐;若是女孩,便叫‘宁儿’,安宁顺遂。好不好?”
“阿晏,宁儿……”霍雨浩低声重复,将这两个名字在唇齿间细细品味,仿佛已能看到那软糯的小团子,或调皮,或文静,承欢膝下。他收紧手臂,将她更密实地拥入怀中,“好,都听你的。”
窗外月色清冷,殿内烛火温馨。两人相依相偎,共同守护着这个尚未出世的小秘密,也守护着他们对未来的、平静而坚定的期待。
深宫长夜,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孤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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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眠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