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十一点整,上海世博馆穹顶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那光亮消失得就像潮水退去时带走了整片星河。
林悦将激光笔轻轻搁回桌面,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微微的电流在窜动。
台下掌声如热浪般翻涌而至,可她耳中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数着谁归来的日子。
手机在口袋里猛地振动起来,屏幕亮起,赫然显示着“江城医院”四个字。
“您好,周明出了车祸,颅内出血,现在昏迷,请尽快赶来”这短短一句话,如同十一支冷箭,瞬间将她钉在了原地。
她顾不上拿外套,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就冲出了房间,在走廊上急匆匆地奔走。
大理石地面光滑得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她仓皇失措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一面破碎了的镜像。
就在电梯门缓缓合拢的刹那,她才察觉到自己的指尖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虹桥站的最后一班高铁正静静停靠在站台。
站台上的风,携着夜雨的寒意扑面袭来,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纷乱不堪。那细密的雨丝像是无声的低语,在暗沉的天幕下交织出一片朦胧的冷意,仿佛要将她的思绪一同搅乱。
车厢内的灯光泛着冷白色,她把额头抵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雨珠飞快地向后滑落,就如同被放飞的白色焰火在肆意燃烧。
三个小时之后,江城医院 ICU 的自动门缓缓打开。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迎面袭来,仿佛一场无声无息却铺天盖地的雪崩,将人毫无防备地淹没在冰冷而刺鼻的气息中。
在走廊的尽头,老周夫人紧紧抱着一只保温袋,袋口露出半盒已经被压扁了的草莓可丽饼,奶油顺着纸边缓缓滴落,宛如粉红色的眼泪在无声地坠落。
第七床。
周明静静地躺在那白色的床单里,额角的纱布上隐隐透出一丝浅浅的血色。
他的睫毛静静垂落,犹如两片不幸被海浪冲上沙滩的黑色蝶翼,带着一抹无法言说的孤寂与脆弱。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嘀嘀声,绿色的波纹在这暗夜之中起起伏伏,恰似一条无论如何都不肯沉没的河流。
林悦缓缓蹲下身,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曾经穿过熙攘的人潮,为她细心地拨开伞沿上悬挂的雨珠;
也曾经在无数个日夜翻阅山海图纸,在凌晨三点还在专注地修改色值;
然而此刻却变得冰凉无比,仿佛是一块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美玉。
她俯下身子,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像是害怕惊扰了他残存的梦境一般。
“彩蛋我已经改了,就只写了‘等我’两个字。”
“发布会特别成功,甲方当场就追加了合同呢。”
“你欠我一个验收,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窗外,新一轮的梅雨再次敲打起了玻璃窗。
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渐渐察觉到自己的心跳与监护仪那规律的嘀嘀声正悄然趋于一致。仿佛两条原本毫无交集的航线,在茫茫天际中各自延伸,却于此刻无声地交汇、并拢,融为一体。这种微妙的同步令她心底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涟漪,仿佛连时间也在此刻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