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骤雨

周五傍晚，残阳如同被人用钝刀割裂般悬挂在落地窗外，橙红的光晕染了半边天。林悦正小心翼翼地把周明的素描装进相框，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封来自人事部的邮件弹出——

“上海分公司成立新文创中心，将从总部抽调两名主案设计师长期驻场，期限一年。名单：周明、林悦。”

指尖微颤，手机啪的一声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音。周明就在这时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两份草莓可丽饼，甜腻的香气还未散开，他的目光却已经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视线扫向屏幕，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如同被冻结一般凝固住。

“你……收到没？”林悦嗓音紧绷，像是硬挤出来的几个字。

“嗯。”周明把可丽饼搁到一旁，蹲下身子靠近她，掌心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我们谈谈吧。”

公司天台的风裹挟着暮春的湿气扑面而来，远处的霓虹灯刚刚点亮，一点点的光亮像碎星撒进了人间，朦胧又疏离。

“我不想跟你分开。”林悦直截了当地开口，眼眶早已被风吹得泛红，“一年太长了，我真的等不了那么久。”

周明的喉结动了动，手臂环住她，声音低沉沙哑：“我也不想跟你分开。但你知道，这次抽调是因为只有我们两个真正熟悉国潮IP的全流程设计。如果拒绝，不只是放弃明年的晋升机会，连整个项目的话语权都会丢掉。”

林悦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听着那颗心脏急促而沉重地跳动，鼻尖微酸。三个月前，他们为了拿下“山海霓裳”系列熬了七个通宵，刚刚签下对赌协议，如今若中途换人，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那就一起去。”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勉强弯起一个弧度，“上海分公司的宿舍不是两室一厅吗？我们申请同一套，就当提前体验同居生活好了。”

周明却没有接话，沉默的气氛让四周愈发压抑。片刻之后，他掏出手机，点开一张体检报告的图片递给林悦。

“我妈上周查出来早期肝癌，医生说最好在本地做介入治疗。我不能离开。”

空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林悦的世界陷入静默。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只能挤出一声极轻的气音。

“对不起。”周明用拇指轻轻拭去她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我也想和你一起走，但我不能抛下她。”

风势渐强，吹得两人的衣摆猎猎作响。林悦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皮肉：“那我去辞职，留在总部陪你！”

“别说傻话了。”周明反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的梦想才刚刚开始起飞，怎么能因为我折翼？而且，伯母去年刚退休，还在等着你拿年终奖金带她去看极光呢。”

林悦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决堤般涌出。她把自己埋进他的肩窝，呜咽声像受伤的小兽一样断断续续。周明将她搂得更紧，任凭衬衫被泪水浸湿，一言不发。

时间似乎停滞了许久，直到远处大楼整点报时的声音划破夜空。周明缓缓松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银白色的项链——那是她送他的礼物，在昏暗的夜色里泛着冷冽的光泽。他将它绕到她颈后，扣好锁扣时，指尖微微颤抖。

“我们约好，每天必须视频通话，零点之前互道晚安；项目节点我会远程协助你完成；等你回江城那天，我在机场求婚。”

林悦抽了抽鼻子，伸手捶打他的胸口：“谁答应要嫁给你了？”

“不嫁也得嫁。”周明的唇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俯身吻了吻她沾满泪珠的睫毛，“你画的那幅海边图，我妈已经拿去婚庆公司当模板了。”

林悦破涕为笑，却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回吻他，声音柔软却充满笃定：“一年而已，我们等得起。”

最后一班地铁的报站声自脚下传来，灯光投射出两人拉长的影子，像两条不愿分开的河流，在岔路口被迫转向，却默契地约定在同一片大海中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