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记忆宫殿里，周阳与008——Ω-000-β——隔着一张透明茶几对坐。墙壁外的星空浩瀚无垠，那些星辰排列成奇特的图案，仿佛某种古老文字的笔画。
"这不是普通的星空。"008的声音比在现实世界中更加清晰，少了那种机械回声，多了几分少年特有的清亮，"仔细看。"
周阳凑近那看似透明的墙壁。起初什么都没发现，直到某个瞬间，视角突然"切换"，就像两眼视差形成的立体图——那些星辰不再是散落的光点，而是组成了巨大的、闭合的眼睑轮廓。而所谓的"星空"，实际上是某个难以名状的存在闭合的眼睛。
"这是什么鬼东西？"周阳猛地后退，本能地摆出防御姿态。
008平静地喝了口茶——不知何时出现的——"收割者称它为'沉睡之神'，但我们更喜欢'观察者'这个称呼。毕竟，它只是看着，从不干预。"
"我们？"
"反抗派高维存在。"008放下茶杯，杯底与茶几接触时发出清脆的"叮"，在这个本应没有物质实感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真实，"它们创造了最初的先驱者系统，作为对抗收割的工具。"
周阳转向那可怕的星空之眼："所以它是...好的？"
"不。"008笑了，"它无所谓好坏。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踩死了多少蚂蚁，观察者也不在乎低维生命的存亡。反抗派只是利用了它的特性——当它完全睁开时，所有维度规则都会重置。"
窗外的星空突然扭曲，几颗"星辰"改变了位置，就像眼睑微微颤动即将醒来。周阳感到一阵源自本能的恐惧，那是渺小生命面对绝对力量时的自然反应。
"七个世界的信号塔不只是为了收割能量。"008指向窗外，"它们是锚点，确保当观察者醒来时，重置范围仅限于这七个世界。相当于...格式化感染的硬盘，保留其余部分。"
周阳的思绪飞速运转："所以海妖计划..."
"是双重保险。"008站起身，白衬衫——周阳这才注意到他的着装——在不存在风中微微飘动，"七个海妖同时歌唱既能唤醒观察者，又能引导重置方向。阿德里安和收割者不知道的是，这同时也是反抗派设下的陷阱。"
墙壁突然变得不透明，显示出七个相互连接的世界模型。每个世界都有一个光点标记，其中六个已经变成绿色，唯有第七个仍是红色。
"六个海妖已被释放，第七个仍被控制。"008的表情变得严肃，"找到她是我们下一步的关键。"
周阳刚要追问细节，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008的身影开始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能量不够了。"他快速说道，"记住，观察者在看着。当星辰开始坠落时，就是它即将醒来的征兆。还有——"
震动加剧，008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小心你的...标记...月光下...真实..."
世界碎裂成千万片。
"周阳？周阳！"
林小雨的声音将周阳拉回现实。他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躺在学院医疗室的床上，窗外已是深夜。林小雨端着水盆站在床边，水蓝长发披散着，显然是在为他做夜间护理。
"你做噩梦了？"她放下水盆，手指轻轻拂去他额头上的冷汗，"全身都在发抖。"
周阳深吸几口气平复心跳。梦境太过真实，008的每句话都烙印在脑海中。特别是关于"观察者"和第七个海妖的部分。
"不是噩梦...是记忆。"他摇摇头，突然注意到林小雨的表情有些异常，"怎么了？"
林小雨咬了咬下唇，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什么。最终她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型全息投影仪："苏瑾让我看到这个。她在整理跨维度任务记录时，系统自动播放的。"
投影仪启动，显示出引导者学院地下密室的画面。那是存放七塔资料的地方，平时由赵铁——现在的学院安保主管——亲自把守。墙上的七塔图案正在渗出海水，而更诡异的是，那些水渍在墙面上形成了"找到第七个"的血字。
"什么时候的影像？"周阳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三小时前。"林小雨按住他，"苏瑾已经检查过密室，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渗水痕迹。"
周阳皱眉。要么是有人恶作剧——不太可能，因为地下密室需要他的权限才能进入——要么就是某种跨维度信息渗透，就像008通过梦境与他交流一样。
"我需要亲自去看看。"
"明天吧。"林小雨递给他一杯水，"你刚回来，身体还在恢复。而且..."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周阳的左臂肘内侧，又迅速移开，"...你需要休息。"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周阳的眼睛。他放下水杯，直接抬起左臂检查。肘内侧看起来一切正常，皮肤上没有任何标记。
"月光下...真实..."008最后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
"把窗帘拉开。"周阳突然说。
林小雨明显僵了一下："什么？"
"窗帘。拉开它。"
犹豫片刻，林小雨还是走到窗边，缓缓拉开厚重的遮光帘。满月的光辉倾泻而入，为房间镀上一层银蓝色调。
周阳再次抬起左臂，将肘内侧暴露在月光下。
起初什么都没有。然后，就像显影液中的相片，皮肤上逐渐浮现出一个淡淡的标记：Ω-7。
"这不可能..."周阳的声音几乎哽住。Ω-7，第七个实验体？但他是被系统选中的先驱者，不是原始实验体！
林小雨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我们也是刚发现。苏瑾说这可能是跨维度融合的副作用，不一定代表..."
"不，这解释不通。"周阳翻身下床，走到月光直射处。标记变得更加清晰，而且边缘开始延伸出细小的纹路，与他在战斗中出现的紫金纹路惊人地相似。"008提到过'标记'，他说'小心你的标记'。"
林小雨从医疗柜取出生物扫描仪："可以做个详细检查吗？"
扫描过程中，两人都沉默不语。周阳的思绪乱成一团。如果这个标记不是副作用，而是原本就存在的呢？如果他真的是第七个实验体，为什么没有任何相关记忆？马修博士、苏瑾、008，他们都知道些什么没告诉他？
"结果显示..."林小雨盯着扫描仪屏幕，"标记确实存在于皮肤深层，由某种光敏纳米粒子组成。只有在特定波长的月光下才会显现。"她顿了顿，"更奇怪的是...这些粒子与你的DNA完美融合，像是...从出生就存在一样。"
周阳的胃部沉了下去。这远超出"副作用"的范畴。
"苏瑾知道多少？"
"不多。"林小雨关闭扫描仪，"她只看到标记，还没做深入分析。我告诉她等明天你醒了再说。"她犹豫了一下，"周阳，无论这是什么，我们会弄清楚。就像你当初帮我弄清楚能力失控一样。"
她的真诚让周阳心头一暖。一年前，林小雨刚觉醒时也经历过类似的认同危机，害怕自己会成为怪物。现在角色互换了，他成了那个需要安慰的人。
"谢谢。"他简单地说，然后尝试改变话题，"影子有什么异常吗？"
林小雨摇头："自从回来后就没再自主行动过。但..."她指向周阳脚下的影子，"你看边缘。"
在月光下，周阳的影子确实比正常情况模糊，而且轮廓边缘偶尔会波动，就像水面的倒影被轻风吹皱。更奇怪的是，当他故意移动手臂时，影子偶尔会延迟半秒才跟上。
"系统显示我获得了'影子操控'能力。"周阳尝试解释，"可能是008融合的残留。"
"要试试看吗？"
周阳点头，集中注意力在影子上。想象它是一块可以随意塑形的粘土。起初毫无反应，直到他无意中回想起008在记忆宫殿里的手势——影子突然"活"了过来，脱离地面直立而起，变成一个与周阳等高的人形。
"成功了！"林小雨惊喜地说，但随即倒吸一口冷气，"等等...它的脸..."
影子的面部本该是模糊的黑色轮廓，却逐渐浮现出五官——不是周阳的，而是008的少年面容。更令人不安的是，它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周阳读懂了唇语："很快我们就能合二为一。"
一阵恶寒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立刻切断控制，影子瞬间回归正常，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久久不散。
"同化进度上升了。"周阳检查系统界面，数字从7%跳到了9%，"每次使用能力都会加速融合。"
林小雨抓住他的手："那就别再用了！我们可以找其他办法——"
"不。"周阳摇头，"我们需要了解这个能力，了解008的真实意图。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看向窗外的满月，"明天开始，我要重新检查所有Ω计划的资料，特别是关于第七个实验体的部分。"
林小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她帮周阳拉上窗帘，Ω标记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休息吧。"她轻声说，"明天我帮你一起查。"
周阳躺回床上，却毫无睡意。当林小雨关灯离开后，他再次抬起左臂，用手机闪光灯模拟月光照射。标记再次浮现，这次他注意到Ω符号右下角有个极小的字母"β"。
Ω-7-β。
与008的Ω-000-β如出一辙。
某种可怕的猜想在周阳心中成形。如果编号代表实验批次，那么"β"可能意味着什么？复制体？备份？还是说...
他的思绪被突然的通讯请求打断。苏瑾的加密频道，文字信息：「紧急。密室又出现新信息。这次是你的名字。」
周阳立刻回复：「什么内容？」
三秒钟后，回复到来：「周阳就是第七个。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当海水淹没七塔时，沉睡者将睁开双眼。」
寒意再次席卷全身。周阳轻手轻脚地起床，不想惊动可能还在门外的林小雨。他需要亲眼看看密室里的信息，特别是...
皮肤上的Ω标记突然灼热起来，像是被烙铁烫到。周阳咬牙忍住痛呼，看向窗外——原本晴朗的夜空此刻乌云密布，只有一束诡异的月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学院中央的曾浩雕像上。
雕像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变形，逐渐化作一个少女的轮廓，长发如海藻般舞动。她抬起头，面容与林小雨有七分相似，却带着某种非人的空灵。
影子少女的嘴唇开合，无声地传递着信息。周阳再次读懂了唇语：
"救我。"
下一秒，乌云闭合，月光消失，幻象无影无踪。只剩下周阳站在窗前，左臂的Ω标记灼痛未消，而系统界面上的同化进度不知何时已跳到11%。
窗外，开始下雨。第一滴雨水打在玻璃上，蜿蜒流下，像是一行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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