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在昆仑虚住满三月时，终于能独自御剑穿过桃林。她的剑穗上系着朵干桃花，是玄衣上神亲手为她系的——那是用当年灵汐留下的染技制成，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芒，据说能护持心神。
“今日教你‘星河欲转’。”上神站在崖边，衣袂被山风掀起，手中长剑在晨光中划出银弧，“这招最忌急进，需借天地灵气为引，你且看好。”
灵溪屏息凝神，看着他手腕轻转间，剑影竟真如星河倒悬，漫山桃花被剑气卷起，化作漫天粉雪。她忽然想起老道童说的，百年前有位狐仙，总在练这招时摔下云头，引得上神在桃林里设了十八处软垫。
“试试。”他收剑回鞘，目光落在她微微发颤的手上。
灵溪握紧剑柄，灵力顺着经脉流转，却在剑势将成时猛地滞涩——心口突然涌上一阵熟悉的钝痛，眼前闪过模糊的血色：玄衣染血的背影，穿堂而过的冷箭，还有那句撕心裂肺的“阿瑶”。
“当心！”上神快步上前，在她坠剑前稳稳将人揽住。他掌心覆上她的后心，渡入的灵力带着松木香，像春日融雪般抚平了她翻涌的气血。
“师父……”灵溪埋在他衣襟里，声音发颤，“我好像……记起了些东西。”
他指尖顿了顿，轻轻抚去她鬓角的落瓣：“不急，该记起时，自然会记起。”
从那日后，灵溪时常在梦中见到江南的雨。青石板路上的药香，竹篱笆后的薄荷茶，还有穿青布长衫的男子教她辨认草药的模样。她把梦境画在宣纸上，上神看到时，总会在画旁添枝桃花，笔锋温柔得不像他。
这日，九重天遣仙官送来请柬，邀昆仑虚赴宴。灵溪看着上神对着请柬出神，忍不住问：“师父不去吗？”
“不去。”他将请柬放在烛火边，火苗舔舐着纸页，映出他眸中复杂的光，“那里的桃花，不及昆仑虚的半分。”
灵溪想起书里写的，九重天的蟠桃园曾是灵汐冥主最爱去的地方，直到某次宴会上，有仙官嘲讽她幽冥出身，墨渊上神便再也没带她踏足南天门。她忽然抓起上神的手，指尖触到他腕间玉镯的缺口：“那我们去青丘吧？我阿娘说，那里的狐狸洞前种满了桃花。”
他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终是点了点头。
青丘的狐狸洞比传闻中更热闹。灵溪的阿娘抱着她哭了半宿，眼角的朱砂痣与她如出一辙。上神坐在廊下，看小狐狸们围着灵溪打闹，忽然有只老狐颤巍巍地递来个木盒：“上神，这是当年灵汐主子留下的。”
木盒里是支桃木簪，簪头的桃花缺了半瓣，与上神腕间的玉镯缺口正好契合。灵溪拿起簪子，指尖刚触到木头，整个人便僵住了——
幽冥司的烛火摇曳，玄衣上神踏过忘川水而来，黑袍上还沾着彼岸花瓣。她坐在轮回簿前，握着镇魂笔的手微微发颤，听他说：“灵汐，跟我回家。”
“师父！”灵溪猛地回神，对上上神关切的目光，眼眶瞬间红了，“我记起来了……幽冥司，忘川水，还有……”
还有他为她种满暖玉的承诺，还有桃花林下那句“生生世世，不独活”。
上神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压抑了千年的沙哑：“我知道。”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会回来，知道那些散落的记忆终会拼凑完整，知道他们跨越了三生三世的等待，终究要在这一世，把所有遗憾都补回来。
从青丘回来后，昆仑虚迎来了场罕见的秋雨。灵溪坐在书房里，看着上神为她修补那支桃木簪。他指尖凝着灵力，一点点将缺瓣补全，动作专注得像在完成件稀世珍宝。
“师父，”她忽然开口，“书里说，当年你为了等灵汐冥主，在桃林里站了三天三夜。”
他抬眸看她，眸中漾着笑意：“不止三天。”是三百年，是三千年，是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与守望。
灵溪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那这次换我等你。无论你要闭关多久，无论你要去何方，我都在桃林里等你。”
他握住她的手，将补好的桃木簪插在她发间：“不用等。”他转身吻她的眉心，那里的朱砂痣在烛火下亮得惊人，“这一世，我带你一起去。”
雨停时，他们并肩站在桃林深处。上神挥剑劈开云雾，露出崖壁上隐藏的刻字——那是用轩辕剑气刻下的两行字，历经千年风雨依旧清晰：
“桃花灼灼，与君同归。”
“岁月漫漫，执手不离。”
灵溪望着那行字，忽然笑出声。她知道，这不是故事的结局，而是新的开始。那些跨越了三生三世的爱与守护，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思念与等待，终究在这一世，化作了桃花林下最温暖的承诺。
上神握住她的手，指尖与她的交叠，腕间的玉镯与发间的木簪同时泛起柔光。远处的昆仑虚在霞光中愈发巍峨，仿佛在见证这对恋人，终于在历经了无数风雨后，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最圆满的归宿。
或许在很多年后，又会有说书人在茶寮里讲起这个故事。讲玄衣上神与朱砂痣狐仙的千年等待，讲桃花林下的承诺，讲那句跨越了生死轮回的“我等你”。
而那时的昆仑虚，桃花依旧盛开，像极了他们初遇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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