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的晨露落在承渊的剑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已能将“流云逐月”使得行云流水，却总在收势时，想起父亲说的那句“剑心即人心”。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他回头时，正见母亲灵汐端着托盘走来，鬓角的银丝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承渊，歇会儿吧。”灵汐将托盘放在石桌上，里面是两碗温热的莲子羹，“你这性子，倒比你父亲还闷。”
承渊收剑入鞘，走到她身边坐下。他继承了墨渊的沉静，连喝水的姿态都带着相似的稳重：“父亲说，练剑最忌心浮。”
灵汐笑着摇头，替他拂去肩头的落瓣：“你父亲年轻时，可比你活泼些。”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忽然轻声道，“当年他教我练剑，总在我快放弃时，偷偷在我剑穗上系朵桃花。”
承渊抬眸看她，眸中闪过好奇。父亲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些旧事，仿佛那些跨越三生的时光，都藏在了昆仑虚的晨露与晚霞里。
“想知道更多？”灵汐看穿了他的心思，舀起一勺莲子羹递到他嘴边，“你父亲啊，当年可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
她絮絮地说着，从昆仑虚的初雪讲到江南的药庐，从幽冥司的烛火讲到桃林里的桃花糕。承渊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句“后来呢”，像在收集散落在岁月里的星辰。他忽然明白，父亲剑穗上那朵永不凋谢的桃花，母亲发间那支磨旧的桃木簪，都是他们藏在时光里的情书。
不远处的书房里，墨渊正翻看着承渊批注的剑谱。字迹工整有力，却在某页角落，画了朵小小的桃花——像极了当年灵汐在他卷宗上的涂鸦。他指尖拂过那朵桃花，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
“在看什么呢？”灵汐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桃林的清香。
墨渊将剑谱推给她看：“你看，这孩子。”
灵汐笑着点头，靠在他肩上：“随我，也随你。”
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是念汐带着她的一双儿女来看望外祖父外祖母。小外孙像极了念汐，刚落地就嚷嚷着要学剑；小外孙女则文静些，抱着灵汐的腿，好奇地摸她发间的桃木簪。
“外祖母，这簪子真好看。”小外孙女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灵汐取下簪子，轻轻插在她发间：“送给你了。”
“那可不行，”念汐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提着食盒，“这是外祖父送外祖母的定情信物，哪能随便送？”
墨渊闻言，眸色柔和地看向灵汐。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让那双眼睛愈发清亮，像昆仑虚永不干涸的泉。
承渊跟着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父亲，母亲，前几日在极北之地巡查，发现了这个。”
锦盒里是块通体莹白的暖玉，上面天然形成了桃花的纹路，触手温润。墨渊拿起暖玉，轻轻放在灵汐掌心：“正好，你冬天总说手凉。”
灵汐握住暖玉，掌心的温度顺着血脉蔓延到心口。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幽冥司的大殿上，他也是这样将温暖渡给她，驱散了她所有的孤寂与寒冷。
暮色降临时，一家人围坐在桃树下。念汐的丈夫在厨房忙碌，孩子们在林间追逐，承渊陪着墨渊下棋，灵汐则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外祖母，你给我们讲故事吧！”小外孙扑到灵汐怀里，大眼睛里满是期待，“讲你和外祖父打坏人的故事！”
灵汐笑着点头，将孩子们搂在怀里，慢慢讲起那些遥远的往事。她讲到昆仑虚的战火，讲到忘川的彼岸花开，讲到江南雨巷里的药香，却总是在最惊险的地方，轻轻带过——那些伤痛，早已被岁月磨成了温柔的底色。
墨渊放下棋子，静静地听着。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带着魔力，将他拉回那些或甜蜜或苦涩的时光。他忽然起身，走到她身边，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像在亲吻那些逝去的岁月。
“该吃饭了。”他轻声说，眸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饭菜的香气漫过桃林，混合着桃花的清香，成了最动人的人间烟火。灵汐看着满桌的菜肴，看着身边的亲人，忽然觉得，三生三世的漫长等待，终究是值得的。
夜深时，孩子们早已睡熟。灵汐靠在窗边，看着天边的明月，墨渊从身后拥住她，掌心轻轻覆在她的手上。
“还记得我们第一世，也是这样的月夜吗？”灵汐轻声问，“你在桃树下，我躲在树后看你。”
“记得。”墨渊吻她的发顶，“那时我就想，这小狐狸真笨，看了那么久，都不知道我早就发现了。”
灵汐笑着回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你怎么不戳穿我？”
“因为……”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看着你，很好。”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像一层温柔的纱。远处的桃花林里，花瓣簌簌落下，仿佛在为他们唱着最古老的歌谣。
日子就这样不急不缓地流淌着。墨渊的背渐渐有些驼，灵汐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却依旧每天清晨在桃林里散步，看承渊教孩子们练剑，看念汐带着孙辈们胡闹。
这日，灵汐整理旧物时，翻出一件小小的襁褓，是承渊当年穿过的。她抱着襁褓，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墨渊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在想什么？”
“在想，时间过得真快。”灵汐轻声说，“好像昨天，他们还在我们怀里哭闹，今天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墨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我们也一样。”
从年少初见到白发苍苍，从昆仑初雪到桃花重开，他们一起走过了太长的路，看过了太多的风景，却始终牵着彼此的手，从未放开。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的时节，灵汐坐在桃树下，看着墨渊在不远处教曾孙练剑。阳光透过花瓣落在他们身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像一幅被时光定格的画。
“墨渊，”她轻声唤道，声音有些沙哑，“我累了。”
墨渊立刻放下剑，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我们回去休息。”
灵汐靠在他怀里，闻着熟悉的松木香，轻轻点头。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快要到了。但她不害怕，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去了哪里，他都会陪着她，就像过去的每一世一样。
回到卧房，墨渊将她放在榻上，为她盖上柔软的锦被。灵汐拉着他的手，指尖划过他手背的皱纹：“墨渊，我不后悔。”
“我知道。”墨渊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我也不后悔。”
灵汐笑了，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缓缓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
墨渊抱着她，静静地坐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发，在她耳边轻声说：“等我。”
三日后，墨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手里还握着那支桃木簪。
承渊按照他们的遗愿，将他们合葬在桃林深处，没有墓碑，只有一棵新栽的桃树，象征着生生不息的希望。
多年后，念汐的孙辈们在桃林里玩耍，总会听到老人们说起，很多年前，这里住着一对神仙眷侣，他们跨越了三生三世的时光，守护了彼此，也守护了这四海八荒。
孩子们似懂非懂，却会指着那棵最粗壮的桃树说：“看，那上面的桃花，像不像外祖父外祖母在笑？”
风吹过桃林，落英缤纷，仿佛在应和他们的话。
原来最好的爱情，从不需要墓碑来铭记。它会化作春风，化作桃花，化作昆仑虚的晨露与晚霞，世世代代，流传下去，温暖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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