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雪片子像碎盐似的砸下来，沈青禾蜷缩在破庙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只铜锅。锅沿还沾着没擦净的姜黄，是昨夜给萧彻煮奶茶时留下的痕迹。
“姑娘，这锅卖吗？”挑货郎跺着脚上的雪，目光落在铜锅上，“瞧着是口好铜，能换两斗米。”
沈青禾把锅往怀里拢了拢，指尖触到锅底刻着的小字——是她偷偷刻的“彻”字，笔画被常年的炉火熏得发黑。“不换。”她声音发哑，喉间像堵着雪块。
货郎啧了声，摇着头钻进风雪里。破庙的门被风撞得吱呀响，沈青禾望着门外白茫茫的天地，突然想起三日前那个雪夜。萧彻浑身是血地撞进柴房，玄色袍角拖着血痕，在地上画出蜿蜒的红，像极了她熬坏的奶茶糖浆。
“青禾，拿着这个。”他塞给她半块玉佩，断裂处还凝着暗红的血，“去江南，找‘晚茶居’的苏掌柜。”他的呼吸烫在她耳侧，混着血腥气，“等我。”
等我。这两个字像颗滚进炭火的糖，在她心口烧得发疼。她看着萧彻转身冲出去，玄色身影在雪地里起伏，像片被狂风撕扯的墨，最终被追兵的火把吞没。
破庙的横梁突然落下块积雪，砸在铜锅上叮当作响。沈青禾猛地站起来，往锅里添了把干柴，又摸出藏在袖袋里的老姜。火折子擦了三次才亮起微光，火苗舔着锅底时，她看见自己映在锅壁上的脸——颧骨突出，嘴唇干裂，唯有眼睛还亮着，像萧彻留在玉佩上的光。
姜母奶茶的香气漫开时，破庙外传来马蹄声。沈青禾慌忙灭火，将铜锅倒扣在柴堆里。几个穿着禁军服饰的人闯进来，刀鞘撞在石柱上，发出沉闷的响。
“看见个穿素衣的女子吗？”为首的校尉踢着地上的柴火，靴底沾着的雪在青砖上化成水，“三皇子的余孽。”
沈青禾缩在神龛后，听着自己的心跳盖过风雪声。铜锅的温度透过柴草传过来，烫得她掌心发麻，像那年萧彻第一次握住她的手，在御花园的暖阁里，他说：“青禾的手怎么总像冰奶茶？”
禁军搜了半炷香便走了，靴声渐远时，沈青禾摸着铜锅上的余温，突然笑出声。她重新生火，往沸水里撒了把红糖，看着姜块在茶汤里翻滚。原来有些念想是烧不掉的，就像这锅奶茶，哪怕在破庙里，也能熬出当年的甜。
雪停时，她背着铜锅走出破庙。脚印在雪地里歪歪扭扭，像串没写好的诗。远处传来早市的吆喝声，她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佩，突然想起萧彻说过，江南的春天有喝不完的新茶。
铜锅在背上轻轻晃，里面的余温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暖得像他最后那个拥抱。沈青禾深吸口气，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那里有江南，有等待，有她和他没喝完的奶茶。
她踏雪向江南，铜锅载暖意，半块玉佩与未凉的念想伴她寻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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