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空气像被淬了冰的铅块,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玄清门修士的玄色衣袍扫过青石板路,带起一阵冷冽的风,令牌碰撞的脆响在巷弄间回荡,敲得人心惊肉跳。林青芜缩在百草堂后院的柴草堆里,头顶漏下的月光刚好照亮她手里那本泛黄的典籍,纸页边缘早已被翻得卷起毛边,上面记载的修炼境界被她用指尖反复摩挲,墨迹都有些模糊了。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她低声念着,喉结滚动,将这些字眼嚼碎了咽进肚里。典籍上的字迹虽有磨损,却清晰得如同刻在骨头上——那是修仙界完整的九境划分,每一个字都透着大道无情的冰冷:
修炼九境,层层递进,境境如天堑:
- 炼气期(一至十层):引天地灵气入体,冲刷经脉,壮大气海。此为修仙之始,修士可御使基础法器,吐纳灵气强身健体,然寿命仍与凡人无异,不过百年。此境如学步稚童,纵有蛮力,亦难敌锋芒。
- 筑基期(初、中、后三期):灵气化液,于丹田筑立道基,寿元增至两百载。筑基成功,方算真正踏入仙途,可御器飞行,灵力凝实如浆,举手投足皆有千钧之力。此境如出鞘之剑,锋芒初露,可横行一方。
- 金丹期(初、中、后三期):灵力结丹,丹蕴神魂,寿元五百载。金丹修士可布下杀阵,御使法宝,神通初显,翻江倒海亦非难事。此境如握棋之人,可定一隅兴衰,寻常修士莫敢招惹。
- 元婴期(初、中、后三期):金丹碎裂,元婴自出,寿元千年。元婴可离体神游,纵肉身被毁,亦可夺舍重生,是为一方大能。此境如腾云之龙,俯瞰众生,动则风云变色。
- 化神期:元婴化神,神游太虚,寿元五千载。一念可至千里,言出法随,指尖可断江河,目光能裂山石。此境已触摸天地法则,是为陆地神仙。
- 炼虚期:神合天地,炼虚化实,寿元万年。肉身与神魂合一,可遨游星空,探寻界外之秘,挥手间可灭小国。
- 合体期:人与道合,掌御法则,寿元十万载。举手可破小世界,言出便是天道,是为界主级存在。
- 大乘期:法则圆满,渡劫在即,寿元百万载。此境者寥寥无几,皆为俯瞰诸天的至尊,一怒则万界震颤。
- 渡劫期:引九天玄雷淬炼己身,功成则白日飞升,败则魂飞魄散。是修仙之路的终点,亦是大道新篇的起点。
林青芜看到“渡劫期”三字时,指尖猛地收紧,纸页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曾为了半个窝头和野狗争抢,如今虽能引气入体,却连炼气五层的门槛都未站稳。而追杀墨昀的玄清门修士,随手一击便有开山裂石之力,显然已是筑基期——难怪她上次只觉对方气息如泰山压顶,动弹不得。
“必须筑基。”林青芜咬着牙,将典籍塞进怀里,心口像是被火燎着。她摸出储物袋,指尖探入袋口,触到那些冰凉坚硬的灵石——三百二十七块下品灵石,这是她所有的家当。可一枚最普通的筑基丹,售价至少三千下品灵石,她这点钱连零头都不够。
地脉图上标注的“龙血草”生长地,此刻在她眼中比性命还重要。那是炼制筑基丹的主药,日不落山脉是她唯一的机会。
“走了。”林青芜拍了拍身边的阿木,他正借着月光往箭矢上涂抹麻药,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阿木抬头,额角的疤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点了点头,背起装着干粮和伤药的行囊,像往常一样跟在她身后。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避开玄清门修士的巡逻,悄无声息地潜出青阳城。一路向东,晓行夜宿,饿了就啃干硬的麦饼,渴了就喝路边的溪水,遇到低阶妖兽便由林青芜出手解决,遇到凡人村落便绕路而行。三日后,当那轮悬在天际、永不落山的太阳将两人的影子拉成细长的线时,日不落山脉的轮廓终于撞入眼帘。
山脉入口被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笼罩,仿佛一张巨兽的嘴,要将靠近的一切吞噬。即使在“日光”下,能见度也不过三丈,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败的气息,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妖兽嘶吼,每一声都让人头皮发麻。
“这雾气不对劲。”林青芜停下脚步,运转灵力试图放出神识,却像投入泥潭的石子,连五丈外的景象都探不清。她想起典籍上的记载:“日不落的雾里藏着‘噬灵瘴’,会慢慢侵蚀灵力,夜间更甚,连金丹期修士都要谨慎。”
阿木从怀里掏出两个用艾草和硫磺制成的药饼,递了一个给她:“含着,能挡点瘴气。我以前跟老猎户学的,对付山里的瘴气有用。”他自己先叼了一块,含糊不清地说,“弓箭上的麻药对妖兽未必管用,等下尽量别硬碰硬。”
林青芜将药饼含在嘴里,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让她精神一振。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踏入雾中。
刚走不过半刻钟,脚下的落叶突然“窸窣”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林青芜猛地按住阿木的肩膀,压低声音:“别动。”
雾中缓缓走出几只银月狼,体型如小牛犊,银灰色的皮毛上沾着湿冷的雾气,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最骇人的是它们的眼睛——并非寻常妖兽的凶戾,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狡黠的冷静,正缓缓呈扇形包抄过来,堵住了前后左右的退路。
“至少八只,都是炼气七、八层。”林青芜握紧腰间的匕首,手心沁出冷汗。她能感觉到,这些狼的站位极为刁钻,每一步都掐着她和阿木的闪避路线,显然是经验老道的猎手,比黑风寨那些山匪难对付十倍。
领头的银月狼低嚎一声,声音在雾中扩散开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左侧两只狼突然动了,它们没有直扑,而是借着雾影左右腾挪,爪子踩在落叶上悄无声息,扰乱着视线。右侧的狼则趁机绕后,利爪几乎要搭上阿木的后颈!
“小心!”林青芜想也没想,灵力灌注匕首,回身一记横劈。刀锋擦过狼爪,带起一串血珠,却也让她露出了破绽——正面的银月狼抓住机会,猛地扑来,腥臭的风扑面而来,獠牙上的涎水滴落在她手背上,烫得人发麻。
“铛!”阿木的铁弓及时架住狼嘴,弓弦被獠牙咬得咯吱作响,几乎要断裂。他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短刀,不顾狼爪的挠抓,狠狠刺向狼腹!
“嗷!”狼吃痛后退,阿木却被巨大的力道掀得踉跄,肩膀重重撞上身后的岩石,发出一声闷哼,显然伤得不轻。
“阿木!”林青芜心头一紧,分神的瞬间,后背被另一只狼的爪子扫中,火辣辣的疼。她能感觉到衣衫被划破,血顺着脊背流下来,浸湿了腰间的储物袋。
她咬着牙不退反进,匕首狠狠插进左侧狼的眼眶,借着它哀嚎的瞬间,拽起阿木就跑。银月狼群被彻底激怒,嘶吼着追上来,它们的速度比林青芜快得多,很快就拉近了距离,利爪几乎要挠到她的脚踝。
“往左边跑!那里有陡坡!”阿木忍着痛喊道,他刚才撞向岩石时,瞥见左侧有处陡峭的斜坡,或许能摆脱追兵。
林青芜立刻变向,朝着陡坡冲去。身后的狼吼声越来越近,她能感觉到灵力在快速消耗,后背的伤口让她每跑一步都钻心地疼。她咬着牙,将青石贴在掌心,引动其中储存的灵气,勉强维持着速度。
快到坡顶时,林青芜突然瞥见坡边的灌木丛里,长着几株结满紫黑色浆果的植物——是“迷魂果”!典籍上说,这种浆果的汁液对妖兽有麻痹作用,虽不能致命,却能拖延时间。
她眼睛一亮,猛地回身,灵力凝聚掌心,将迷魂果连枝带叶扫向追兵。熟透的浆果在雾中炸开,紫色汁液溅了最前面的银月狼一身。那狼动作猛地一滞,眼神变得迷茫,显然是迷魂果起了作用。后面的狼躲闪不及,也沾了不少汁液,队形顿时散乱。
“就是现在!”林青芜拽着阿木滚下陡坡。
坡很陡,布满碎石和荆棘,两人一路翻滚,撞得浑身是伤,直到摔进一片茂密的竹林才停下。身后传来银月狼不甘的嘶吼,却没再追来——竹林里似乎有它们忌惮的东西。
“咳咳……”林青芜咳着血沫坐起来,后背的伤口渗出血迹,染红了衣衫。她伸手摸向阿木,发现他额头磕破了,血顺着脸颊流下,糊住了眼睛,却还在笑:“甩掉了……这次没拖你后腿吧?”
林青芜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她环顾四周,突然愣住——这片竹林中央,竟有一棵通体金黄的巨树,树干需十几人合抱,枝叶繁茂如伞盖,叶片在“日光”下闪烁着星点般的光芒,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
“这是……”林青芜扶着阿木站起来,慢慢走近。巨树的叶片落下,轻轻拂过她的后背,伤口的疼痛竟奇迹般地减轻了几分。树脚下长着几株叶片如剑的青草,顶端结着红色的花苞,散发着淡淡的龙威——是龙血草!
“真的是龙血草!”林青芜激动得声音发颤,她快步上前,却在距离龙血草还有三尺远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灵力撞上去,竟被弹了回来。
“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林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擅闯老夫清修之地,胆子不小。”
林青芜循声望去,只见巨树的一根枝桠上,坐着一个身穿灰袍的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枯槁,却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老者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却让林青芜感觉自己像被看穿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前、前辈。”林青芜咽了口唾沫,“晚辈误入此地,见这里有龙血草,想、想讨一株……”
老者闻言,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竹林里回荡:“讨?日不落山脉的东西,哪有白讨的道理?想要龙血草,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刚落,老者指尖轻弹,一片金黄的树叶飘向林青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股无可抵挡的气势。林青芜瞳孔骤缩,连忙运转灵力,握紧匕首格挡。
“铛!”树叶与匕首碰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林青芜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震得后退三步,虎口发麻,匕首差点脱手。
“炼气五层,能接我一片叶子,也算不错。”老者捋着胡须,“但还不够。”
他又弹出一片树叶,这次的速度更快,带着凌厉的劲风。林青芜不敢大意,将青石贴在掌心,引动其中的精纯灵气,灌注于匕首,再次格挡。
“咔嚓!”匕首竟被树叶震出一道裂痕!
林青芜心头大骇,这老者到底是什么境界?一片树叶竟有如此威力!
“还要再试吗?”老者淡淡问道,眼神里带着审视。
林青芜咬着牙,握紧了裂开的匕首:“晚辈想要龙血草,求前辈成全!”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就算拼了性命也要试试。她深吸一口气,将灵力运转到极致,准备再次出手。
就在这时,阿木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林青芜面前,对着老者拱了拱手:“前辈,她需要龙血草筑基,求您发发慈悲。如果您要报酬,我们可以帮您做任何事。”
老者看了看阿木,又看了看林青芜,突然叹了口气:“罢了,看在你俩有情有义的份上,老夫给你们一个机会。”他指了指竹林深处,“那里有一头‘墨麟豹’,取它的内丹来换,龙血草就给你们。”
林青芜和阿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心。墨麟豹至少是筑基初期的妖兽,取它的内丹无疑是九死一生,但为了龙血草,他们别无选择。
“多谢前辈!”两人异口同声道,转身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老者看着他们的背影,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倒是像极了当年的我和她……”
与此同时,日不落山脉深处,一处被藤蔓掩盖的山洞。
墨昀盘膝坐在石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的伤口渗出的血迹染红了月白长袍。他正运转功法压制体内的伤势,眉心处凝聚着一团微弱的金光,试图逼出体内的毒素。
“玄清门倒是舍得下本钱,连‘化灵散’都用出来了。”墨昀低声冷笑,嘴角溢出一丝黑血。那是玄清门的独门毒药,专破修士灵力,即使是金丹期修士中了,也要耗费百年修为才能彻底清除。
就在这时,他突然睁开眼,望向林青芜所在的方向。那里传来一阵微弱却熟悉的灵力波动,夹杂着龙血草的气息,还有一丝……让他心悸的古老气息。
“那丫头竟能找到龙血草?”墨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冷嘲,“倒是有点运气,只可惜,守草的‘老东西’可不好惹。”
他口中的“老东西”,是日不落山脉的守林人,据说已在此地修行千年,境界深不可测,连玄清门的掌门都要给几分薄面。林青芜一个炼气期修士,在他面前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墨昀沉吟片刻,终究还是起身,朝着那股气息的方向掠去。他并非想帮林青芜,而是守林人曾欠他一个人情——正好借此机会,问问玄清门为何突然对他下死手,甚至动用了化灵散这种禁药。
他身形如鬼魅,在雾中穿梭,很快就消失在深处。
日不落山脉入口。
玄清门的队伍扎在雾边缘,临时搭建的帐篷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个个蛰伏的巨兽。玄尘长老站在最前面,望着浓得化不开的雾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长老,派去探查的三个弟子,传讯符全碎了。”一个弟子低着头,声音发颤,手里捧着三枚断裂的玉符——传讯符碎,意味着弟子已经陨落。
玄尘长老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身后的弟子们个个面露惧色,没人敢提“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