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猛地回头,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狐。月光恰好落在他脸上,惊得暗影卫们齐齐屏住了呼吸——那是一张过分清俊的脸,肤色是不见天日的苍白,唇瓣却透着病态的嫣红。左眼尾微微上挑,眼瞳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正警惕地瞪着他们,带着一种野生幼兽般的凶狠,却又在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这张脸,竟与传闻中那位早逝的狐族母妃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少了那份媚态,多了几分孤峭的锐气。
“你们是谁?”他开口时,嗓音带着久不与人交谈的沙哑,却意外地清冽,像冰棱坠入寒潭。
统领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沉声道:“奉魔王令,请皇子移驾。”
墨无羡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对“皇子”二字感到陌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的衣袍,又抬头望向那些身着玄甲的卫士,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带着自嘲:“移驾?移去何处?像前几年那样,被扔进毒沼喂蟒吗?”
统领喉头滚动,说不出话。他想起三年前接到的密令,说是发现枯莲苑有活物踪迹,命人“处理干净”。后来派去的小队全军覆没,只在沼泽边找到几片带血的白衣碎片,便以为这十五皇子终究是没能撑下去。却没想到……
“䞍王要见你。”统领避开他的目光,硬声道。
“䞍王?”墨无羡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峰微蹙。他在枯莲苑里听过偶尔掠过的风带来的传闻,说那位神族女君法力无边,统一三界,性情难测。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缓缓站直身体,身形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走到院角那株半死的莲草旁,小心翼翼地浇了点从井里打来的浑浊井水,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在泥沼里挣扎求生的人。“她要见我做什么?看我这副样子,给她添乐子吗?”
没人回答。暗影卫们已经围了上来,动作谨慎,像是怕碰碎一件易碎却又带刺的珍宝。墨无羡没有反抗,只是在被带出枯莲苑时,忽然回头望了一眼那口枯井。井壁上,他用指甲刻了密密麻麻的划痕,从“第一天”到“五千二百零三天”,每一道都深可见骨。
穿过层层宫墙时,巡逻的魔兵看到被簇拥着的青衣少年,纷纷露出惊愕的神色。他们从未见过这位十五皇子,只在老宫人的叹息里听过那个被遗弃的孩子。如今见他虽衣衫陈旧,却难掩一身清贵骨相,竟比殿里那十四位锦衣玉食的皇子更添几分摄人的气度。
墨无羡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他能感觉到那些探究或轻蔑的目光,却浑不在意。这些年,他早已学会在黑暗里舔舐伤口,在荆棘中寻找生路。无论是被扔进毒沼,还是被带去见那位素未谋面的䞍王,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挣扎罢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母妃临终前塞给他的那个玉枕,枕芯里藏着半片干枯的莲瓣。那时她气若游丝地说:“羡儿,要像莲草一样,哪怕泡在泥里,也要好好活着啊。”
活着……他确实活着。只是这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见了那位传说中的䞍王,便能有答案了。墨无羡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迈开,青衣在魔界沉沉的夜色里,像一抹倔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