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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写完的信

替罪梦者

司梦游在整理旧案卷时,指尖被一枚生锈的回形针划破了。血珠滴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红,像极了他梦里常见的、未擦净的血痕。

那是份五年前的悬案卷宗,死者是位独居的老教师,现场干净得像被水洗过,唯一的“异常”是书桌上摊开的信纸,只写了开头:“致那个总在窗边看我的孩子”。

“这案子当时卡了很久,”老陈端着茶杯路过,“死者教过的学生里,有个叫林墨的男孩,总说梦见老教师在擦桌子,可没人信他。后来那男孩搬家了,案子就成了悬案。”

林墨。这个名字像根细针,刺破了司梦游记忆的薄膜。他见过这个男孩,在梦里——一个瘦高的少年蹲在老教师的书房里,用酒精棉擦着书架,肩膀抖得像风中的叶子。而他自己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枚沾血的回形针,是从少年的校服口袋里掉出来的。

“林墨现在在哪?”司梦游突然抬头,声音发紧。

老陈查了档案:“在市图书馆工作,去年还因为‘协助找回古籍’受过表扬,说他有‘特别准的直觉’。”

图书馆的木质书架泛着旧时光的味道。司梦游找到林墨时,他正蹲在地上,用软布擦拭一本线装书的封面,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易碎品。听见脚步声,林墨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变成了困惑——像在看一面熟悉又陌生的镜子。

“你是……”

“司梦游,技术科的。”他递过那枚生锈的回形针,“五年前,老教师家,你掉的。”

林墨的脸色瞬间白了。他攥紧布巾,指节泛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你记得梦里的酒精味,对不对?”司梦游的声音很轻,“记得书架第三层有本《诗经》,夹着老教师给你的批改作业;记得她总在窗边放一盆薄荷,说能清醒头脑。”

林墨的肩膀猛地垮了。他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像个被戳穿秘密的孩子:“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去看她,撞见她和一个男人吵架,那男人推了她一把,她头撞在书架上……”

“是她的侄子,张启明。”司梦游接话,“赌债缠身,来找老教师要钱。你怕没人信一个‘总做噩梦的孩子’,就帮他清理了现场,对吗?”

林墨抬起头,眼里全是震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和你一样。”司梦游在他身边蹲下,“在梦里清理过罪证,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只留下点奇怪的直觉。”

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林墨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我总觉得对不起她。她教我写作文,说‘文字能留住想记住的人’,可我却帮凶手擦了她最后留下的痕迹。”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旧笔记本,翻开,里面是模仿老教师笔迹写的信,“我总在梦里替她把那封信写完,可每次都写不完。”

司梦游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突然想起老教师书桌上的信纸。“她想写的,可能不是批评,是关心。”他指着信纸开头的“窗边”,“你是不是总在她家窗外看她批改作业?她早就注意到你了。”

林墨的眼泪掉在笔记本上:“我爸妈离婚后,我总躲在她家楼下……她每次都假装没看见,却会在窗台上放块饼干。”

这时,司梦勇的电话打了进来:“张启明落网了,在他老家的地窖里,找到了老教师的存折。”他顿了顿,“技术科在存折夹页里发现半张照片,是老教师和一个男孩的合影,那男孩……”

“是林墨。”司梦游看着身边的少年(如今已是青年),声音里带着释然,“她早就把他当亲人了。”

挂了电话,司梦游把那枚回形针放在林墨手里:“这不是罪证,是她留给你的念想。就像你在梦里留下的那些‘破绽’——书架没对齐的书,窗台没擦净的薄荷叶,都是你潜意识里不想让她被忘记。”

林墨握紧回形针,突然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我总梦见她在擦桌子,其实是我自己想擦干净那些血,让她走得干净点。”

离开图书馆时,司梦游回头看了一眼。林墨正坐在窗边,翻开那本《诗经》,阳光落在他侧脸,像老教师当年看他的目光。笔记本摊在旁边,新写的字迹很轻:“谢谢您的饼干,我没忘。”

司梦勇的车停在路边,车窗开着,飘出淡淡的薄荷香——是他特意买的薄荷糖,知道司梦游想起老案子会犯恶心。“都结束了。”他递过一颗糖。

司梦游含着糖,薄荷的清凉漫过舌尖:“哥,你说,我们是不是也算帮他们完成了没做完的事?”

司梦勇发动车子,后视镜里的图书馆越来越小:“不是帮他们,是帮我们自己。”他转头看了眼弟弟,“记住那些该记住的,放下那些该放下的,这才是对过去最好的清理。”

车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像谁在轻声读信。司梦游看着手里的旧案卷,老教师未写完的信纸上,仿佛渐渐浮现出新的字迹——不是来自过去,是来自此刻的阳光、薄荷香,和身边哥哥平稳的驾驶声。

他知道,有些梦永远不会彻底消失,但只要清醒时的每一步都走得踏实,那些梦里的痕迹,就会变成照亮前路的星光。就像老教师教的那样,文字能留住人,记忆能温暖人,而活着的人,要带着这些温暖,继续往前走。

案卷被轻轻合上,回形针的锈迹在纸上留下淡淡的印,像个温柔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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