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梦游在深夜被电话惊醒时,窗外正落着今年的第一场雪。电话那头是技术科的值班警员,声音发颤:“司顾问,老陈……老陈出事了。”
赶到老陈家门口时,警戒线已经拉起。司梦勇站在雪地里,警服上落了层白,看见司梦游过来,脸色凝重地摇头:“老陈死在书房,初步判断是煤气中毒,但现场太‘干净’了,不像意外。”
书房的窗户关得严实,煤气灶的开关被拧到最大,却没有一丝煤气泄漏的痕迹——管道被人动了手脚,接口处缠着新换的密封带,边缘还沾着点白色粉末。
司梦游的指尖碰到密封带时,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粉末是滑石粉,和他梦里见过的那种用来润滑管道的粉末一模一样。“是人为的。”他声音发紧,“有人先关了煤气总阀,换了密封带,再打开灶头,等老陈回来……”
“老陈昨晚加班整理旧案卷,说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司梦勇翻开老陈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个倒过来的“7”,旁边写着“周明远的备份”。
倒过来的“7”。司梦游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这个符号他在周明远的实验报告里见过,是“73号实验体”的加密标记,只有参与实验的核心人员才认识。
“老陈发现了实验的备份数据。”他抓起笔记本,指尖划过那个符号,“周明远死前可能把数据交给了别人,老陈查到了线索,被灭口了。”
技术科的人在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一个U盘,加密的。破解密码时,司梦游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字符,突然想起梦里的画面:他蹲在周明远的实验室,用镊子夹起碎纸机里的纸屑,上面就有这个倒过来的“7”,旁边写着“保险箱密码:生日倒序”。
“试试20031107。”他脱口而出。
密码正确。U盘里的文件弹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里面不仅有73号实验的完整数据,还有另外12个实验体的名单,其中一个名字被红笔圈着:陈建国,也就是老陈。
“老陈也是实验体?”年轻警员的声音发颤。
司梦勇的脸色沉得像冰:“编号11,比小游早两年。报告里说他‘药物反应微弱,仅在特定刺激下产生操作记忆’。”他看向司梦游,“老陈的‘特定刺激’,可能就是整理旧案卷——他在看周明远案的卷宗时,触发了被遗忘的记忆。”
司梦游的视线落在老陈的办公桌上,那里放着个相框,是技术科的合照。老陈站在最中间,笑得一脸褶子,手里举着司梦游刚入职时送他的钢笔。他突然想起老陈总说的话:“小游啊,你这直觉跟开了挂似的,我年轻时候也这样,后来不知怎么就忘了……”
原来不是忘了,是被药物封存了。老陈在梦里替周明远清理过实验垃圾,那些操作变成了他的“职业本能”,让他成了技术科的“老法师”;而当他看到熟悉的符号,记忆被唤醒时,就成了被灭口的理由。
“凶手是名单上的人。”司梦勇指着另一个被红笔圈住的名字,“赵立,周明远的助理,实验编号5,负责销毁备份数据。”
找到赵立时,他正坐在周明远以前的办公室里,手里把玩着个打火机,桌上放着老陈的笔记本。“我不想杀他的。”他看到警察时,反而松了口气,“他非要查,非要记起来……那些记忆是毒药,记起来的人,都活不长。”
“包括你吗?”司梦游问。
赵立笑了,笑声里带着绝望:“我早就记起来了。我在梦里帮周明远处理过11号实验体的‘副作用报告’,就是老陈的。他那时候总说头疼,其实是药物在摧毁他的神经。”
审讯室外,司梦游靠在墙上,听着里面赵立的声音。原来那些被他当作“天赋”的直觉,那些让老陈成为“专家”的经验,都是实验留下的、未结痂的疤。他们像群被操控的木偶,在梦里替人清理罪证,清醒后又凭着残留的本能,去追寻真相,最终却可能被这真相反噬。
“小游。”司梦勇走出来,递给她一杯热可可,“U盘里还有份文件,是周明远的日记,说实验体在停止用药后,记忆会逐渐恢复,包括梦里的细节。”
司梦游接过热可可,指尖的温度驱散了些寒意。他想起自己最近越来越清晰的梦:不仅有清理罪证的画面,还有实验时的场景——周明远的白大褂,李影的黑靴,还有老陈年轻时的脸,在实验室里帮他调试仪器,说“这孩子真可怜”。
“老陈知道我是73号吗?”他问。
“应该知道。”司梦勇看着他,“他总往技术科跑,总给你带零食,其实是在确认你的状态。日记里说,11号实验体对73号有‘保护机制’,这是药物没预料到的副作用。”
司梦游的眼眶突然热了。原来老陈那些看似平常的关心,都是潜意识里的保护欲在作祟。就像他自己,在梦里忍不住留下线索,也是对哥哥的保护。这些被药物操控的灵魂,终究在黑暗里长出了互相羁绊的藤蔓。
老陈的葬礼那天,雪停了。司梦游在他的墓碑前放了支钢笔,和当初送他的那支一模一样。技术科的人说,老陈整理的案卷里,所有悬案的备注栏都写着“参考司梦游直觉”,像份无声的托付。
回警局的路上,司梦勇的车开得很慢。司梦游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突然说:“哥,我想把所有实验体的名单整理出来,找到他们,告诉他们真相。”
“会很危险。”司梦勇说。
“我知道。”司梦游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但记起来的人,不一定活不长。或许记起来,才能真正活下去。”
车窗外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司梦游握紧手里的U盘,里面的名单像份沉重的责任,却也像张地图,指向那些和他一样、带着未结痂的疤的人。
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危险,不知道记忆恢复后会面对什么。但他知道,老陈用生命留下的线索,不能白费;那些和他一样被困在梦与醒之间的人,不该永远活在被操控的阴影里。
那些未结痂的疤,或许会疼,但也会成为证明他们活过、挣扎过、反抗过的印记。而他,要带着这些印记,和哥哥一起,走到光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