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梦勇的沉默像块冰，在办公室里慢慢融化，寒意却钻进司梦游的骨头缝里。他看着哥哥手里那叠照片——每张都拍得刁钻，角度像是藏在梦里的某个角落，他蹲在血泊里擦地板的侧影、把凶器塞进墙缝的背影、甚至还有他低头时额前碎发的弧度，都和现场勘查记录里的细节严丝合缝。

“这些照片……”司梦勇的指尖划过照片边缘，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技术科鉴定过，没有合成痕迹，背景里的血迹、物品摆放，都和案发现场完全一致。”

司梦游的喉咙发紧。他想起李影在梦里说的话：“我给你留了‘纪念’，等你醒了，就能看见自己的样子。”原来不是玩笑，对方真的在梦里藏了摄像头，把他清理罪证的样子，变成了钉死他的铁证。

“哥，那是在梦里！”他抓住司梦勇的手腕，指腹因为用力而发白，“是李影控制我，他给我下了药，让我在梦里听他的！你看我手腕上的针孔，前几天醒来发现的，肯定是他搞的鬼！”

司梦勇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里确实有个淡红色的小疤，像被什么细针扎过。他沉默地抽回手，从卷宗里抽出一份报告：“我们在李影住处找到了这个，是你的体检报告，上面标注着你有轻度梦游症，三年前确诊的。”

司梦游的呼吸猛地顿住。他从不知道自己有梦游症，这份报告上的签名像伪造的，却又盖着正规医院的章。“我没有！”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从没去过这家医院！”

“但报告是真的。”司梦勇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医院有记录，说你当时是由一个自称‘远房表哥’的人陪同就诊的，那个人的体貌特征，和李影完全吻合。”

原来如此。司梦游的后背沁出冷汗。李影早在三年前就盯上他了，一步步给他扣上“梦游症”的帽子，就是为了今天——当这些照片和报告摆在一起，他的辩解听起来就像发病时的胡言乱语。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小周拿着一份新报告冲进来：“司队，铁皮盒里的账本查清楚了！上面记着近五年的‘清理费’，付款人里有好几个是悬案的嫌疑人，还有……”他顿了顿，看了司梦游一眼，“还有几笔是付给一个叫‘影子’的人，金额和几次大案的时间点对上了。”

“影子。”司梦勇重复着这个词，视线落在司梦游身上，“李影说过，你是他的‘影子’，替他在光天化日下藏好所有秘密。”

司梦游的心脏像被攥住了。他想起梦里李影总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就是我的影子，我让你藏什么，你就藏什么，等事成了，咱们都能解脱。”当时他只觉得是梦话，现在才明白，对方是在给哥哥铺最后的路——让他相信，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共犯。

“我不是！”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哥，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怎么可能帮凶手藏罪证？那些悬案的受害者，我甚至都不认识他们！”

“但你能找到他们藏起来的凶器，能说出他们清理过的痕迹。”司梦勇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司梦游心上，“小游，你敢说，那些‘直觉’里，没有一点你自己都没察觉的记忆吗？”

这句话像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司梦游记忆里最深处的锁。他想起古董商案里，自己“直觉”找到的那枚袖扣，其实是梦里李影让他塞进地毯缝的；想起仓库女尸案里的那块松动的砖，是梦里他亲手用水泥封上的；甚至还有一年前的家暴致死案，他“碰巧”在垃圾桶里发现的带血衬衫，其实是梦里他从床底拖出来的。

那些被他当作“直觉”的东西，根本就是被遗忘的、亲手做过的事。

“我……”司梦游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来。眼泪掉在桌上，砸在那份体检报告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像他此刻混乱的思绪。

就在这时，司梦勇的手机响了，是看守所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突然变了：“什么？张诚自杀了？”

司梦游猛地抬头。

“张诚在看守所里用磨尖的牙刷柄割了腕，”司梦勇挂了电话，声音发沉，“死前留了张纸条，说‘影子会替我们完成最后的事’。”

最后的事。司梦游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想起李影发来的视频里，那本笔记本的空白页——除了地址，似乎还有个模糊的图案，像个医院的十字标记。

“哥，”他突然抓住司梦勇的胳膊，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李影的目标不是我，是账本上的某个人！张诚自杀是为了掩护，他们要灭口！”

司梦勇皱眉：“灭口谁？”

“账本上最后一个付款人，”司梦游的声音发紧，“是不是和市中心医院有关？我记得梦里李影提过‘姓周的医生’，说他手里有能让所有人闭嘴的东西。”

司梦勇立刻翻出账本，指尖划过最后几页，突然停住：“周明远，市中心医院外科主任，三个月前付过一笔五十万的‘清理费’，对应的案件是……他妻子的‘意外’坠楼案。”

“就是他！”司梦游的呼吸急促起来，“梦里我去过他家，李影让我擦掉阳台栏杆上的指纹，说‘不能留下任何挣扎的痕迹’。当时我在他书房的抽屉里，看到过一个带锁的病历本，上面写着‘实验体编号73’。”

73。这个数字像道闪电劈进司梦勇的记忆——三年前，有个关于非法药物实验的举报案，最后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卷宗编号就是73。

“李影不是主谋，周明远才是！”司梦勇猛地站起来，抓起对讲机，“通知各小组，立刻布控市中心医院，保护周明远，同时申请搜查令，查他的办公室和家！”

安排完部署，他回头看了司梦游一眼，眼神复杂难辨：“你跟我一起去。”

警车穿过清晨的街道时，司梦游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突然想起梦里那个反复出现的场景：他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手里攥着份病历，李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你记起自己是谁，就知道该站在哪边了。”

他是谁？是帮凶，是受害者，还是那个在梦与醒的边界挣扎，试图找回真相的人？

车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司梦勇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紧抿的嘴角。司梦游看着哥哥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双手抓过凶手，也接过他找到的线索，此刻正带着他，驶向所有谜团的终点。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周明远藏起来的秘密，是李影最后的陷阱，还是那些被遗忘的梦里，最不愿记起的真相。但他知道，这一次，他不能再躲在“直觉”背后了。

梦与醒的边界正在模糊，而他必须亲手撕开那层纸，看清自己到底站在光明里，还是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