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物室的荧光灯嗡嗡作响，像只被困住的飞蛾。司梦勇捏着证物袋的边缘，对着灯光眯起眼——那根棕色流苏在透明塑料袋里蜷着，纤维末端还沾着点仙人掌的尖刺，细得几乎看不见。

“技术科刚发来报告。”实习生小林抱着文件夹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把一叠纸拍在桌上，“流苏是腈纶材质，上面没提取到指纹，但沾了点泥土样本，成分和富安里工地的黄土高度吻合。还有那个垃圾桶里的湿纸巾碎屑，检测出消毒水和……一种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残留。”

司梦勇的指尖在证物袋上划了一下，留下道浅浅的雾痕。“精神类药物？”

“具体成分还在分析，但初步判断是镇静剂。”小林指着报告上的一行字，“死者杂货店的进货记录里没有这种药，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胶鞋的线索呢？”

“富安里附近三个工地都排查了，穿胶鞋的工人有上百个，排查难度太大。不过……”小林忽然压低声音，“昨天跟你去现场的辅警说，看见你弟弟在楼梯间摸那盆仙人掌，还捡了什么东西塞进口袋。”

司梦勇的动作顿住了。他想起今早司梦游在早餐摊说的话——“感觉……他可能穿胶鞋，工地上那种。”当时只当是随口胡诌，现在想来，那小子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提前知道答案。

“他碰过的地方取证了吗？”他问，声音有点发紧。

“取了，没指纹。但辅警说他塞进口袋的动作很快，会不会……”小林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司梦勇没说话，转身走出证物室。走廊尽头的窗户正对着富安里的方向，灰扑扑的居民楼挤在一起，像堆被水泡过的积木。他掏出手机，翻到司梦游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与此同时，司梦游正坐在课桌前，盯着数学课本上的函数图像发呆。窗外的蝉鸣吵得人头疼，但他满脑子都是证物袋里的流苏——那颜色、那质感，和他昨晚从仙人掌上扯下来的一模一样。

“喂，司梦游。”后排有人戳他的背，“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他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全班哄笑起来，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司梦游，说说这个二次函数的顶点坐标。”

黑板上的抛物线扭曲成一条棕色的线，末端粘着尖刺，像条活过来的蛇。司梦游的喉咙发紧，他看见抛物线的顶点处坐着个穿胶鞋的人，裤脚沾着泥，脚踝上那块青黑色胎记在阳光下泛着光。

“（-3，4）。”他听见自己说，声音不是自己的。

老师皱了皱眉：“坐下吧，下次注意听讲。”

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司梦游坐下时，手心全是汗。他低头看课本，那道抛物线还在动，线的尽头渐渐浮现出几个字——“替罪梦者”，花体字，和他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放学铃响时，他第一个冲出教室。家楼下的信箱里塞着封信，没有邮票，没有寄件人地址，信封上只有一行打印体：“别再跟着我。”

司梦游捏着信封，指节泛白。信封很薄，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他抬头看向自家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早上出门时明明没拉窗帘。

钥匙插进锁孔时，他听见屋里有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他猛地推开门，客厅空荡荡的，只有沙发上放着件不属于他的外套——深灰色，袖口磨得起了毛，口袋里露出半截棕色流苏。

司梦勇赶到时，警戒线已经围满了楼下。他冲上楼，看见司梦游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那件深灰色外套，眼神空洞地盯着地板。证物科的人正在采集指纹，闪光灯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明明灭灭。

“这外套哪来的？”司梦勇抓住弟弟的肩膀，声音发颤。

司梦游缓缓抬头，眼里布满血丝：“它自己出现的，就像梦里那样。”他指了指外套口袋，“流苏和证物袋里的一样，还有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展开——是张处方单，患者姓名一栏写着“司梦游”，诊断结果：严重失眠伴随妄想症，开的药正是小林说的那种镇静剂。

“这不是我开的。”司梦游的声音抖得厉害，“我从没去过这家医院。”

司梦勇看着处方单上的签名，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那字迹他认得，是父亲的。三年前父亲在执勤时中枪殉职，遗物里就有一本写满这种字迹的工作笔记。

“哥，”司梦游忽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掐进他的皮肉里，“你记不记得爸爸去世那天，他说要去抓一个‘能钻进别人梦里的凶手’？”

证物科的闪光灯突然灭了。黑暗中，司梦勇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记得。”

“现在，那个凶手来找我了。”司梦游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他说，我是他的替罪羊。”

窗外的路灯突然炸开，玻璃碎片像流星雨似的落下来。司梦勇看见弟弟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分裂成两个——一个穿着警服，眼神凌厉；一个穿着深灰色外套，脚踝上那块青黑色胎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而那件深灰色外套的袖口，不知何时沾了点暗红的痕迹，像极了白瓷砖上未擦干净的血迹。

证物袋里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