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盖头压得我脸颊发烫,绣着金线牡丹的嫁衣沉甸甸地裹着身子。我数着心跳等了半宿,耳畔除了风雪拍窗的声响,只剩自己急促的呼吸。
新房里龙凤烛烧得噼啪响,喜床上铺着大红锦被,绣着鸳鸯交颈。可这满屋的热闹都跟我没关系,掀盖头的人没来,坐床边的人也迟迟不说话。
我攥着盖头的手指都麻了,指尖微微颤抖。成亲那日我坐在花轿里,听着外头百人送亲队伍的喧闹声,还觉得这辈子总算有人要我了。可现在想想,不过是丞相府把我当货物送出去,换他们父子俩在朝堂上的荣华富贵罢了。
“咔嚓”一声,我抬手想理理被汗水浸湿的鬓角,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盏。瓷片碎了一地,屋里还是死寂。
我俯身去捡碎片,指甲掐进掌心。血从指缝渗出来,滴在绣鞋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抬头望向门口,透过盖头的薄纱,看见一个身影坐在房门旁,背对着我。那是太子李承泽,我的夫君。他一整晚都坐在那儿,眼睛盯着宫门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
“太子殿下。”我开口,声音有些哑,“时辰不早了。”
没人应我。我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拳头握紧又松开,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月儿……”他忽然低声呢喃。
我浑身一震,差点咬到舌头。原来如此。难怪我盖头到现在都没人掀,难怪他一整晚都不看我一眼。他是在等那个宫女,苏月儿。
我记得她。选秀那天,我站在人群里,看见她跪在御前献舞。一袭素衣翩若惊鸿,连太后都赞她清丽。那时李承泽就在殿上,看得眼都不眨。
我娘临终前跟我说过,婚姻不是爱情,是交易。我不信,总想着嫁了人,或许能寻得一人真心待我。可现在想来,是我太傻了。
窗外风雪更大了,我缩了缩肩膀。盖头闷得人喘不过气,我伸手想去掀,却又停住。反正也没人会替我掀,何必自己动手落了脸面?
“殿下是在等苏宫女?”我试探着问。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胡说什么!”他声音里带着怒意,却掩不住慌乱。
我冷笑一声。“我听说苏宫女这几日正好在东宫洒扫。殿下是想让她来掀我的盖头?”
屋里一片死寂。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你既然知道,何必要嫁进来?”
我攥紧盖头的手指关节泛白。好个李承泽,竟说得这般理直气壮。我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既然殿下心中早有他人,不如我们立个约定如何?”
“什么约定?”他语气里带着不屑。
“五年。”我说,“五年之内,我做你的太子妃,你保我沈家平安。五年之后,我自会离宫,绝不打扰殿下与苏宫女团聚。”
他愣住了,半天没说话。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可我始终没抬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个决定有多疯狂。但我别无选择。
“你这是何苦?”他忽然开口,“以你的身份,大可以……”
“大可以如何?”我打断他,“在这深宫里耗一辈子,等着您哪天想起我这个太子妃?还是看着您和苏宫女双宿双栖,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我站起身,盖头下的世界模糊一片。“殿下,我沈清欢虽不是最受宠的嫡女,但也不是任人羞辱的弃子。您要娶我,是皇命难违;我要嫁您,是身不由己。不如我们各安其位,互不干涉。”
说完这些话,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袖子里藏着柳如烟递来的密信还在发烫,那是我最后的退路。
“你……”他欲言又止。
我没再理他,重新坐回床边。外面传来更夫报更的声音,天快亮了。我数着心跳,等了整整一夜的人终究没来。
晨钟响起时,我听见他起身往外走的脚步声。走到门口,他又停下。
“欢欢……”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
我没说话。反正这声对不起来得太迟了。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寒风卷着雪吹进来。我听见柳如烟在外面焦急的脚步声,还有远处宫人议论纷纷的窃语。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映在满地狼藉上。茶盏碎片闪着冷光,像是我碎了一地的心。
五年,我对自己说。五年之后,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