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珏指尖捻着一段素白的锦带，是他从行囊里取来的，何黎坐在椅子上，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上，被粉末灼伤的眼周泛着浅红，看着让人心头发紧。
肖珏的动作很轻，将锦带在掌心抚平。他想了想，总不能让她就这样睁着空洞的眼睛见人，用带子遮一遮，既能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也能让她少些不安。
他刚把锦带举到何黎眼前，她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头微微偏了偏，带着些许茫然：“……什么东西？”
肖珏停住手，温声道：“给你挡挡眼睛，免得见了风疼。”
何黎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失明带来的恐慌像潮水似的，总在不经意间漫上来，她怕黑，更怕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会把自己吞掉。
“别动。”肖珏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鬓角，将锦带绕过她的额角。料子贴着皮肤，微凉的触感让何黎瑟缩了一下，他便放缓了动作，一点点将带子系在脑后，打了个松松的结。
锦带遮住了视线，却没完全挡住光线，透过细密的织纹，能感觉到外面亮堂堂的，像是有阳光落在身上。何黎紧绷的肩线悄悄松了些，原来不是全然的黑。
“好了。”肖珏的指尖碰了碰她耳后的碎发，“这样就不怕被人盯着看了。”
何黎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忽然发紧。她抬手摸索着，什么也没碰到。
“渴了？”肖珏立刻察觉到了，拿起桌边的茶壶倒了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才端到她嘴边，“张嘴。”
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去，何黎仰着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让人莫名安心。一杯水喝完，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脸颊微微发烫。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父亲喂过药，还从没这样被人喂过水。
“我……我想回床上躺会儿。”她低声说，想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扶着椅子扶手，试探着往前挪了一步。脚下的地毯很厚，踩上去悄无声息，她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记忆里床的位置摸索。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身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挡着，隐约能感觉到空气里凝滞的阻力。
“小心。”肖珏的声音刚落，何黎的额头已经快要撞到屏风上。那屏风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边角磨得光滑，可真要撞上去，定然疼得厉害。
肖珏的动作比声音更快，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何黎的身子踉跄着，不受控制地往后倒，正好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砰——”
是心跳声。
不是她的，是肖珏的。隔着薄薄的衣料，一声声撞在她的耳后，像擂鼓似的，震得她耳膜发颤。
何黎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她能感觉到肖珏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隔着衣料也能触到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她的脸颊几乎贴着他的衣襟，能闻到那股熟悉的松木香，此刻却变得格外清晰，像要钻进骨子里去。
“站稳了。”肖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怕她再摔倒，又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僵了片刻才缓缓松开。
何黎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却没站稳，差点又跌下去。肖钰伸手想扶，她却像被烫到似的躲开了，指尖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对、对不起……”她的声音抖得厉害，连自己都不知道在道歉什么。是道歉差点撞了屏风，还是道歉刚才撞进他怀里？
肖珏看着她紧绷的背影，锦带遮住了她的眼睛，却遮不住她泛红的耳根。他喉结动了动，想说“没关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扶你过去。”
他的手虚虚地护在她肘边，没有碰到她，却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位置。何黎跟着他的引导，一步步挪到床边，膝盖碰到床沿时，她才松了口气，摸索着坐下去。
床榻很软，陷下去的瞬间，她忽然想起前面在宴会上，也是这样被他护在怀里。那时他的心跳也是这样快吗？还是说，只是自己慌了神，听错了？
“要不要再睡会儿？”肖珏站在床边，目光落在她被锦带遮住的眼睛上，总觉得那带子系得太紧，会不会勒得她不舒服。
何黎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锦带的边缘：“睡不着了。”一闭上眼，全是那片刺目的白粉，还有舞姬挥过来的瓷瓶，以及……肖钰挥剑时，溅在他锦袍上的血。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朝着肖珏的方向：“那些刺客……都解决了吗？孙祥福呢？”
“巡察使在查。”肖珏的声音沉了些
“那个给你倒酒的下人呢？”何黎追问，“他好像是哥哥的人…但我不知道也不知情她们的计划”
“抓到了，正在审。”肖珏顿了顿，补充道，“他嘴硬，暂时还没招。”
何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她知道那个人是大哥的心腹，定然不会轻易开口
“那个……”她刚开了个头，就被肖珏打断了。
“我让人去请大夫了。”他说，太医院的宋首座的弟子正好在掖州巡查，我已经让人去请了，或许还有办法。”
何黎的心跳漏了一拍。宋首座的弟子？宋陶陶的父亲的弟子？那个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的弟子？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眼上的锦带：“有用吗？”
肖珏视线与她平齐，透过细密的织纹，何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坚定：“总要试试。”
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在安抚：“就算……就算真的治不好，我也不会丢下你。”
何黎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能听到他声音里的认真，那些藏在心底的恐慌和委屈，像是被这句话轻轻戳破了，酸意顺着鼻腔漫上来，眼眶忽然就湿了。
（ps假装有个白布遮着）
她一直以为自己够坚强，可在听到这句“不会丢下你”时，所有的伪装忽然就崩了。
原来她不是不怕，只是除了姐姐没人可以依靠。
锦带被眼泪浸得有些透，透过织纹，能模糊地看到肖珏的轮廓。他还坐在床边那里，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知道她在哭，又像不知道。
何黎吸了吸鼻子，想把眼泪憋回去，声音却带上了哭腔：“肖珏，我怕……”
怕再也看不见太阳，怕再也分不清白天黑夜，怕以后走路都会撞到墙，怕成为他们的累赘。
肖珏的动作顿了顿，忽然伸出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这次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手臂虚虚地环着她的背，没有勒得太紧。
“不怕。”他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又低又沉，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有我在。”
何黎的脸埋在他的衣襟里，能闻到那股清冽的松木香，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体温。心跳声又响了起来，隔着衣料传到她耳朵里，砰砰砰，像是在回应她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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