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莹莹凭着记忆里那道熟悉的轮廓，终于在巷口拐过最后一个弯，望见了那扇斑驳的木门。她深吸一口气，右手带着些微颤抖敲了敲，指节叩在木门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门后很快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像一串被拉长的音符，伴随着一个妇女略带沙哑的嗓音：“谁呀？来了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轴转动的声音里像是藏着岁月的尘埃。门后的女人两鬓已有些许斑白，但眉眼间的温柔依旧是李莹莹刻在心底的模样。女人看清她的脸，眼角倏地就红了，声音像被砂纸轻轻磨过，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是……小莹吗？”李莹莹用力抿了抿唇，把涌到眼眶的热意逼回去，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上大学那天起，她几乎把自己活成了旋转的陀螺。为了在专业领域崭露头角，宿舍的灯常常是她最后一个熄灭，室友总打趣她“上大学把自己过成了苦行僧”。如今好不容易在行业里有了些姓名，日程表却被排得密不透风，连过年回家都成了奢望。这次趁着项目空档，她像偷来一段时光，只想赶紧扑进家的怀抱。
进了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的少年最先瞥见她的左手，游戏手柄“啪”地掉在沙发上：“姐！你这手……”
正在厨房择菜的父母闻声赶来，母亲的目光刚落在她左手上，脸色就变了。那只手被厚厚的纱布裹着，像个圆滚滚的馒头，纱布边缘还隐约透着点红。“你的手……这是咋搞的？”她伸手想去碰，又怕弄疼女儿，指尖悬在半空，声音里全是疼惜。
李莹莹挠了挠头，避开母亲的目光：“嗨，就上次切水果没注意，被刀划了一下，小事儿不要紧。”
父亲眉头拧成个疙瘩，声音沉了沉：“去医院了？”
“去了去了，”李莹莹赶紧应着，脑海里却闪过那天医生给她缝合时的场景——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针尖穿过皮肤的刺痛至今还能感觉到。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李莹莹才算真正松了口气。被褥上阳光晒过的味道钻进鼻腔，像小时候母亲哼的摇篮曲，让人安心。手机“嗡”地振了一下，是左航的消息：到家了吗？
她指尖在屏幕上敲了个“嗯”。从加微信到现在，两人的聊天记录短得像没说过话。
目光扫过房间，墙上的海报还牢牢粘在原处，边角微微卷起，像是被时光吻过的痕迹。书桌上那本厚厚的卡册摊开着，里面的周边被塑料膜仔细裹着，每一张都藏着她少女时代的心事。心口忽然像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疼——明明已经见过了，可为什么会后悔呢？她望着海报上熟悉的笑脸，心里喃喃：你该有更好的未来，不该被我这样的人牵绊。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又被浓浓的懊悔淹没，好像自己亲手打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想弥补，却发现早已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不知过了多久，她抱着枕头沉沉睡去，连窗外的天色暗下来都没察觉。
手机震动的声音像只烦人的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李莹莹不耐烦地按掉，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可那震动偏不依不饶，又一次钻入耳膜。她闭着眼接起，声音里还裹着浓重的鼻音：“干嘛啊？”
电话那头传来刘允之同样烦躁的声音，像被点燃的炮仗：“你说呢？不是你自己拍着胸脯说要来悦然的吗？人呢？蒸发了？”
李莹莹“噌”地从床上弹起来，脑子瞬间清醒：“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去！马上去！”
刘允之对着手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啪”地挂了电话。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个人，无奈地撇撇嘴：“看吧，还是那副小朋友模样，永远三分钟热度。”说着朝角落努努嘴，“先去那边等着，别被人认出来，麻烦。”
李莹莹手忙脚乱地套了条天蓝色的连衣裙，裙摆扫过脚踝时还带着褶皱。她刚从房间冲出来，母亲就从厨房探出头：“这又风风火火地去哪儿啊？”
“哎呀，允之等我呢，我忘得一干二净！”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像阵旋风似的卷出了门。
这边刘允之正拿着把折扇扇风，嘴里碎碎念：“我真是服了李莹莹，能不能靠谱点？一回家就成了没头苍蝇，啥都记不住。”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少年只是笑笑，没接话，阳光落在他们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
远处一个蓝色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跑来，像颗被风吹动的蒲公英。刘允之眯眼一看，嘴角勾起点笑意：“来得还挺快，我还以为得等半个钟头。不过话说回来，她这毛毛躁躁的样子，倒和高中那会儿没差。”
李莹莹跑到近前，眯着眼看清刘允之身边的人，脚步猛地顿住，心里哀嚎：现在拐个弯溜走还来得及吗？她刚跑完一路，气还没喘匀，就被刘允之拽着往商场里走。“等等……先歇会儿……”李莹莹手死死撑在刘允之肩上，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我快一年没跑这么快了，要命啊……”话里还掺着粗气，像漏了风的风箱。
她偷偷瞟了眼身后的两人，凑到刘允之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那俩咋来了？你叫的？”
刘允之也往她耳边凑，热气吹得李莹莹耳廓发痒：“他们俩刚在去酒店的路上，说想找地方玩，让带上他们，我顺口就答应了，现在也有点悔。”
“不是吧？来真的啊？”李莹莹差点跳起来，“这跟带俩小孩有啥区别？”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脖子上，像条小小的蚯蚓。
后面的苏新皓看着前面两个头快凑到一起、还时不时回头瞟他们的人，撞了撞左航的肩，声音压得轻轻的：“她们不会是嫌弃我们吧？”
左航撇撇嘴，眼神里带着点不屑，又藏着点说不清的在意：“啧，我看像。没事，跟着就是了。”
周末的商场像个热闹的蜂巢，人来人往的。他们几个混在人群里，倒也不显得扎眼。李莹莹低头划着手机，随口问：“去哪啊？我妈今天居然给我生活费了。”
刘允之耸耸肩：“不知道，瞎逛呗，小时候不都这样？”
李莹莹实在不想动，可脚像被钉住了似的不敢停——万一停下来，后面那两位被认出来，那可就彻底乱套了。
身后的两人像两个安静的影子，不说话，也不掉队，步伐跟得稳稳的。李莹莹回头看了眼，问：“要不要吃点什么？”
左航一听“吃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星星。其实他一早就饿了，只是没好意思说。
半小时后，李莹莹看着手机里“扣款200元”的提示，肺都快气炸了：我真服了！这俩是饿了三天吗？就这点小吃居然吃了两百！尤其是左航，他是饕餮转世吧？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标准的“和善”微笑，走到正啃着鸡翅包饭的左航身边，声音咬得字正腔圆：“好吃吗？”
左航嘴里塞得鼓鼓的，还不忘使劲点头，嘴角沾着点酱汁，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李莹莹看着他这模样，心里的火气“噗”地一下灭了——自己从小到大吃这种小吃，从来不敢超过五十块，他倒好，一顿干到两百，关键是吃这么多还不长胖，气人！她抬手狠狠往桌子上拍了一下，“啪”的一声，正吃得香的两人吓了一跳，齐刷刷抬头看她，眼睛瞪得圆圆的。李莹莹原本想好的一堆吐槽卡在喉咙里，看着他们鼓着腮帮子、一脸无辜的样子，忽然就没了脾气。她从包里抽了几张纸巾丢过去，声音软了点：“吃完擦擦嘴。”
这时刘允之提着四杯奶茶回来了，塑料杯在手里晃出轻微的碰撞声。李莹莹瞥了眼包装，皱起眉：“我不喜欢喝珍珠奶茶。”
刘允之从里面挑出一杯包装不一样的，递过去，没好气道：“喏，你的云岭茉莉白，古茗的，就你事儿多。”
角落里，左航悄悄把“喜欢云岭茉莉白，不喝珍珠奶茶”这句话，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像在笔记本上郑重地记上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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