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咔嗒”一声合上，李莹莹像被按了启动键的弹簧，猛地往车门缝里缩了缩。皮革座椅被她压出一道深痕，后背几乎贴在冰凉的车窗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把手上的纹路——左航就坐在旁边，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洗衣液混着阳光的味道，她甚至能感觉到座椅传来的轻微震动，是他膝盖无意识晃动带起的。两人之间明明隔着能塞进两个拳头的空隙，李莹莹却觉得像被无形的线勒着，连呼吸都带着点滞涩。
左航特意跟苏新皓换了中间的位置，屁股刚沾到座椅时，心里还揣着点雀跃的小鼓。可眼角余光瞥见李莹莹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焊在车门上”的架势，那点鼓点瞬间哑了火。她肩膀紧绷得像拉满的弓，连头发丝都透着“别靠近我”的抗拒，左航的心“嗖”地沉了下去，像被扔进冰湖里，从里到外透着寒。他盯着两人中间那道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脑子里反复盘旋着一句话：她就这么讨厌我吗？指尖在膝盖上掐出红印，又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左航啊左航，你真是个没记性的傻子，人家摆明了不想沾边，你还凑什么热闹？
车厢里的寂静被引擎声托着，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人心上。刘允之爸爸突然开口，声音透过后视镜漫过来：“莹莹啊，听说在时代峰峻上班？听之之说你累得脚不沾地。”李莹莹和刘允之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两家长辈熟得像自家人，她便半开玩笑地扬了扬下巴：“还好啦，工资够我吃三碗双皮奶，值当！”刘爸爸握着方向盘笑，语气里带着认真：“莹莹啊，那不如来叔叔公司？月薪六万，不比那儿差。我们正缺你这样能扛事的，我跟老李打声招呼就行。”
李莹莹脸上的笑僵了半秒，以为是长辈逗乐，可后视镜里那双眼透着不容置疑的真诚。她赶紧摆手，声音软了些：“叔叔您别为难我，我才入职不到一个月，还没混熟呢。”
苏新皓早靠着车窗睡得安稳，呼吸均匀得像微风拂过树叶。左航却听得字字清晰，起初以为是长辈随口说笑，可“跟老李打招呼”这话一出口，他的心猛地揪紧了，像被一只手攥住。上次李莹莹说“大不了换工作”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开，他那时只当是气话，此刻才惊觉，她这样的人，本就是块藏在璞玉里的光，走到哪儿都有人抢。
手指无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指腹刚碰到李莹莹的指尖，那点微凉的触感像电流似的窜过来。李莹莹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指尖蜷成个小拳头，随即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被惊扰的茫然。
左航望着她，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期待瞬间碎成了渣。她眼里的疏离像层薄冰，冻得他指尖发麻。原来连这点不经意的触碰，对她来说都是负担。他慢慢收回手，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像是想擦掉那点残留的凉意。车厢里的阳光明明暖融融的，他却觉得心口像破了个洞，灌着飕飕的冷风，连呼吸都带着点疼。
四目相对的瞬间，李莹莹慌忙错开视线，耳根却悄悄爬上一层红，像被夕阳染透的云。左航盯着那抹红，心里突然窜起个念头：她或许……也不是完全讨厌？
李莹莹跟刘叔叔又说了几句，终究没松口。刘叔叔也不再强求，只说：“要是老李那边欺负你，或者艺人难缠，随时来叔叔这儿，门永远为你开着。”李莹莹低低应了声“嗯。”，便转头望着窗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
见左航一直低着头，下巴抵着胸口，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李莹莹心里莫名有点发慌。她从包里摸出副白色蓝牙耳机，递了一只过去，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要么？”
左航猛地抬头，看见她摊开的手掌里躺着那只耳机，白得晃眼。他眼里瞬间亮起星子，像被点燃的篝火，连忙伸手去接。指尖碰到她的掌心，依旧是熟悉的凉，却烫得他心尖发颤。
李莹莹看着他把耳机戴上，才点开播放键。左航听着那首英文歌，前奏像浸在水里的月光，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可歌词一句句钻进耳朵，却透着股藏不住的怅惘。“我知道在我醒来之后，我们共处的时光将会画上句点。”——他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转头看李莹莹。她正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阳光透过车窗，给她乌黑的头发镀上层浅棕色，发梢在风里轻轻晃，像只停在肩头的蝶。她看得入神，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左航点开对话框，敲了句“这首歌，很好听”。李莹莹低头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对啊，我最喜欢这首歌，听起来很舒服。”她抬头时，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
左航望着她的笑，心里反复念着那歌名——Time Machine。要是真有时光机就好了，能停在这一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下车时，李莹莹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连串轻快的“咔吧”声。看着周围熟悉的老巷子，墙头上探出来的三角梅，她眼里的光像撒了把星星，亮得惊人。“刘允之，你看！悦然广场还在！下午去玩呗？”她拉着刘允之的胳膊晃了晃，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
“先回家还是去我家？”刘允之挑眉看她。
“当然回家啊！”李莹莹笑得眉眼弯弯，比平时甜了好几分，“有家不回是傻子。”
“记得怎么坐公交？”刘允之故意逗她。
李莹莹叉着腰翻了个白眼：“废话！”
左航看着她鲜活的样子，心里那点阴霾像被风吹散了，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李莹莹转头看见两个穿黑T恤的大男孩，突然想起这茬，赶紧凑到刘允之身边，声音贱兮兮的：“好允之啊，好人做到底，带这俩可怜孩子去酒店呗？”
“早安排好了，”刘允之拍开她的手，“你赶紧滚回家，别让你妈念叨。”
李莹莹在几人注视下跳上公交车，上车前还摇了摇手机，冲他们挥了挥手，发梢在风里打着旋。左航望着她的背影，也跟着挥手，心里像揣了颗糖，甜得发胀。
刘允之跟她爸说了句“老豆，我带他们去酒店，你先回”，便领着两人往巷子里走。
“之姐，你跟莹姐是一个高中的？”左航忍不住问。
“何止高中，初中也是同班。”刘允之划着手机，嘴角带笑，“她以前可傻了，连公交都不会坐。有次坐过站，抱着电话跟她妈哭，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把全车人都看傻了。后来每次坐公交，都得跟她妈打一路电话报站。”
苏新皓“噗嗤”笑出声：“看来莹姐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啊。”
“本来就是，”刘允之笑着摇头，“当初说要去时代峰峻，跟她爸妈吵了三天三夜。她爸妈总说她啥也不会，怕她照顾不好自己。不过现在看，至少发烧了知道去医院，不是硬扛着了。”
左航听着，心里又酸又软。原来她以前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连坐公交都要人护着。可现在的她，能一个人扛着工作跑东跑西，能在游戏里骂得酣畅淋漓，也能在不经意间递来一只耳机。她像颗被打磨过的石子，褪去了青涩，却也藏起了曾经的柔软。左航望着巷子尽头的阳光，突然很想知道，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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