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的镜子蒙着层薄水汽,把顶灯的光晕成一片模糊的白。凌晨三点的空气里,还浮着上一组练习生留下的气息——汗水浸过的咸涩,混着地板清洁剂的柠檬香,在冷空调里慢慢沉下来。
Yushi蜷在墙角,后背抵着冰凉的镜面,每口呼吸都带着肌肉拉伸的酸意,胸口起伏得像要炸开。新编舞的强度像块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压在肩上,让他连抬手抹汗的力气都快没了。
“勇志,还喘得动气吗?”
清亮的声音裹着点笑腔飘过来,像颗刚拆封的薄荷糖,猝不及防落进这沉闷里。Yushi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Aria正站在他面前,手里捏着两瓶香蕉牛奶,瓶身凝着细水珠,刚从贩卖机滚出来的凉气顺着指缝往外冒。她刚结束声乐加练,脸颊还泛着练开了的红,眼睛却亮得很,像把碎星星揉进了瞳孔里,映着顶灯的光,晃得人有点晃神。
“半口气吊着。”Yushi扯了扯嘴角,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伸手去接牛奶。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像被细小的电流窜过,他猛地缩回手,心脏却咚地撞了下肋骨,随即跳得更凶,震得耳膜发嗡。
“给。”Aria像没察觉他那点不自然,很自然地在他旁边坐下。膝盖离他的膝盖差着半拳距离,不远不近,是他们熟稔的分寸。她忽然从卫衣口袋里摸出两颗糖,粉白樱花纹的糖纸在昏光里闪了闪,“补充点甜的,别真晕过去——明天声乐老师要查新曲子,你总不想顶着黑眼圈唱吧?”
牛奶糖落在Yushi手心,带着她口袋里的余温,还有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是她常用的那款护手霜,清清爽爽的,像她本人一样。他低头盯着糖纸,指腹无意识地蹭过光滑的纸面,喉结悄悄滚了滚。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
或许是某个同样熬到后半夜的练习日。他在钢琴室练音阶,隔壁声乐室的门没关严,Aria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她在抠一句转音,反复磨反复练,清甜的嗓音裹着股不肯罢休的韧劲,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他指尖的僵硬。他停了手,指尖悬在琴键上,听那声音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定,才发现指节都僵了。
又或者是在食堂。他总坐在斜对角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她的侧脸。看她小口扒饭,腮帮子鼓起来像揣了颗小汤圆;吃到炸鸡块会眼睛发亮;碰着不喜欢的泡菜,会悄悄把它们拨到盘子边,眉头皱成个小疙瘩。她和队友说笑时,声音脆得像风铃,他低头扒着自己碗里的饭,耳朵却像装了小雷达,把那些笑声、吐槽都悄悄收进心里。下次打饭,餐盘里总会“碰巧”多几块炸鸡。
还有休息日的休息室。一群人挤在沙发上看综艺,Aria总缩在最角落,抱着膝盖晃啊晃。看到好笑的地方,她会笑得直不起腰,脑袋咚地磕在旁边女生肩上,头发都乱了也不管。Yushi坐在稍远的单人沙发上,目光总忍不住往那边飘。屏幕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像停了只小蝴蝶。旁边队友不小心胳膊肘碰了一下他,他才慌忙收回视线,跟着扯扯嘴角,心却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Aria会大大咧咧拍他后背喊“勇志”,会塞给他从中国带来的怪味零食(比如裹着辣条粉的糖),会抱着练习册跑过来,指着某段舞蹈动作皱眉头:“这里发力不对吧?你帮我看看?”她信他,把他当可以并肩的“双子星”,可靠又安全。
这份“朋友”的界限,像层透明的糖纸,裹着恰到好处的甜。他能光明正大陪她熬过一个个练习夜,听她讲那些细碎的烦恼,却只能在心里悄悄藏起那些越界的心动。他贪恋这份靠近的暖,又怕自己的眼神太烫,会戳破这层脆弱的平衡。
“发什么呆?糖要化了。”Aria的声音把他拽回来。她歪着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疑惑,像只好奇的小兽。
“啊……哦。”Yushi赶紧撕开糖纸,浓郁的奶香在舌尖炸开,甜得有点发腻,却奇异地压下了肌肉的酸,也盖过了心底那点微涩的痒。“谢了。”他低声说,声音闷在喉咙里。
心脏又开始不规律地跳,比刚才跳完一整首高强度舞蹈时还要凶。那是种藏不住的鼓噪,裹着点甜,又带着点怕被发现的慌。
他捏紧手里的糖纸,粉白樱花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就像他心里这份没说出口的喜欢,只能被汗水泡着,被疲惫盖着,被小心翼翼叠起来,藏在每次看她的眼神里,藏在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里,藏在接过她递来的牛奶时,那句低低的“谢谢”里。
在这个被汗水和梦想填满的练习室里,竞争像熔炉一样烧得滚烫。而Yushi的这点心事,就像颗被体温捂热的牛奶糖,安安静静待在心底最软的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层甜下面,藏着怎样绵长又青涩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