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厦蓝x郑雅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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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潮意，申厦蓝站在画廊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像极了郑雅贤当年总爱在草稿纸上画的波浪线。展厅里挂着她最新的系列画作，深蓝与灰紫交织，角落里却藏着一抹突兀的鹅黄，像被遗忘在冬夜里的星光。
那抹鹅黄是郑雅贤的颜色。
七年前她们初遇时，郑雅贤就穿着鹅黄色连衣裙，蹲在美术学院后门的梧桐树下喂猫。申厦蓝刚结束解剖课，白大褂上还沾着福尔马林的气味，远远看见那团暖黄，脚步竟慢了半拍。
“它叫年糕，”郑雅贤仰头冲她笑，眼睛弯成月牙，“昨天被雨淋得发抖，现在赖上我了。”
申厦蓝低头看那只橘白相间的猫，又看她沾着草屑的裙摆，鬼使神差地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递过去。后来她们常常在那棵梧桐树下碰面，申厦蓝带猫粮，郑雅贤带速写本，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处像幅没干透的水彩画。
郑雅贤是油画系的天才，画笔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画春天的樱花会飘出甜香，画冬日的炉火能暖透指尖。申厦蓝总在解剖室待得很晚，白大褂洗得发白，手术刀比画笔更熟悉她的指尖。
“厦蓝，你看这血管的走向，像不像莫奈画里的光？”郑雅贤拿着她的解剖图谱，在空白处画了朵虞美人，“红色的，热烈得要烧起来。”
申厦蓝盯着那朵花，忽然觉得福尔马林的气味里，好像真的掺进了油画颜料的松香。她开始在深夜的解剖室里，对着标本练习速写，线条僵硬得像缝合线，却执拗地想画出郑雅贤眼里的光。
那年冬天来得格外早，郑雅贤在画展上拿了金奖，捧着奖杯冲进申厦蓝的宿舍时，鼻尖冻得通红。“给你的，”她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质胸针，形状是片银杏叶，“你白大褂太素了。”
申厦蓝捏着那枚胸针，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漫上来，却烫得她心口发颤。那天晚上，郑雅贤留宿在她的宿舍，两人挤在单人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雪声。郑雅贤的呼吸拂过她的颈窝，像羽毛轻轻搔刮，申厦蓝数着她睫毛的影子，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变故发生在第二年春天。郑雅贤的父亲突然来学校，把她的画具摔在走廊里，红着眼吼她“丢人现眼”。申厦蓝刚从手术室下来，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就看见郑雅贤被拽着往外走，鹅黄色的围巾掉在地上，沾了灰。
“厦蓝！”郑雅贤挣扎着回头，眼里的光碎得像摔在地上的玻璃。
申厦蓝冲过去想拉住她，却被郑父狠狠推开，手术刀从口袋里滑出来，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看着郑雅贤被塞进黑色轿车，看着那抹鹅黄消失在路的尽头，手里还攥着刚从患者身上取下的肿瘤标本，温热的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郑雅贤走后的第三天，申厦蓝收到一封没有地址的信，字迹被泪水晕开了大半：“我要去英国学设计了，爸爸说这样才像话。厦蓝，别等我。”信纸里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边缘已经发脆。
申厦蓝把那封信夹在解剖学图谱里，胸针别在白大褂内侧，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她开始疯狂地工作，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仿佛只有刀锋切开皮肉的声音，能盖过心里的空洞。偶尔深夜回家，会看见年糕蹲在楼下，看见她就蹭过来，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五年后，申厦蓝成了最年轻的心外科主刀医生，她的手术刀能精准地避开每一根神经，却避不开每次路过画廊时，心里那阵尖锐的疼。她听说郑雅贤在伦敦成了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礼服被明星穿在红毯上，鹅黄色成了她的标志性颜色。
上个月同学聚会，有人拿出本时尚杂志，封面上的郑雅贤穿着一身香槟色套装，挽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笑容得体却疏离。申厦蓝盯着那页看了很久，忽然发现她右耳的耳钉，和当年自己送她的那颗水果糖，形状一模一样。
画廊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申厦蓝转过身，看见郑雅贤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把黑色的伞，鹅黄色的丝巾在风里轻轻飘。
“好久不见，厦蓝。”她的声音比记忆里低了些，带着点英伦腔的尾调。
申厦蓝看着她眼角的细纹，突然想起那年在梧桐树下，她仰头笑时露出的小虎牙。“恭喜你，”她指了指墙上的画，“画展很成功。”
郑雅贤的目光落在那抹鹅黄上，指尖微微颤抖：“我听说你……下周要结婚了。”
申厦蓝点头，白大褂内侧的银杏叶硌得她生疼。“对方是同行，很温柔的人。”
雨下得更大了，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郑雅贤从包里拿出个画框，递过来时手在发抖：“这个，给你。”
画里是那棵梧桐树，树下蹲着个穿白大褂的姑娘，手里拿着猫粮，夕阳把她的影子和猫的影子叠在一起，边缘泛着温暖的橘色。画的右下角有行小字：2018年冬，赠厦蓝。
“我下周回国，”郑雅贤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和……未婚夫一起。”
申厦蓝接过画框，木质的边缘有些磨手。她想起那年冬夜，两人挤在单人床上，郑雅贤说要画遍她所有的样子，手术服的、白大褂的、睡梦中的。
“一路顺风。”申厦蓝转身，把画靠在墙角，背对着她的时候，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风铃又响了，伴随着伞骨收起的声音。申厦蓝没有回头，直到门口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转过身。墙角的画沐浴在穿堂风里，画里的夕阳永远停留在那个下午，而现实的雨，还在下着。
后来申厦蓝结婚那天，天气很好，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胸前别着那枚银杏胸针。年糕趴在婚礼现场的窗台上，看着远处天空掠过的飞机，喉咙里发出悠长的呜咽。
郑雅贤的设计展最终在伦敦落幕，最后一件展品是条鹅黄色的长裙，裙摆上绣着片银杏叶，标签上写着：献给未说出口的夏天。
雨停的时候，申厦蓝站在医院的天台上，看着城市上空散开的云层。风掀起她的白大褂，内侧的银杏叶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谁留在她生命里的，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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