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美术馆闭馆时间已过，陆沉握着伞站在走廊尽头，看最后一波工作人员离开。皮鞋踩过湿漉漉的地砖，回声在空旷的展厅里荡开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还亮着一盏应急灯。

是兔子小姐。她正踮着脚，试图把被风吹歪的画框扶正，裙摆沾了点墙根的水渍，像只不小心蹭到泥的小兔子。听见脚步声，她回过头，手里还捏着块擦玻璃的软布。

“陆总？您还没走？”她有点慌，把布往身后藏了藏，“我看这副《星夜》的玻璃有点花，想着擦干净再走……”

陆沉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梵高的星空在应急灯的冷光里翻涌，漩涡状的星云让他喉头微紧——三百年前，他在阿姆斯特丹的旧画坊里，也曾见过一幅几乎一模一样的仿作，那时有人指着画里的星星说：“你看，它们像不像你眼睛里的光？”

“小心着凉。”他脱下西装外套递过去，布料上还带着体温。兔子小姐接过去披在肩上，外套长度几乎盖住她的裙摆，袖口晃荡着，露出细瘦的手腕。这个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几乎能闻到记忆里壁炉的烟火气，听见羊毛袜蹭过地毯的窸窣声。

她忽然“呀”了一声，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差点忘了！上次你说喜欢旧书的装帧，我在跳蚤市场淘到本民国版的《夜莺与玫瑰》，内页的插画很特别。”

线装的书脊已经有些磨损，翻开时纸页发出细碎的声响。陆沉指尖抚过插画上那朵用金粉勾勒的玫瑰，指腹触到颜料凸起的纹路——和他书房保险柜里那本，连金粉脱落的位置都分毫不差。那是他弄丢的最后一件信物，曾被人用红绳系在他的怀表链上。

“喜欢吗？”兔子小姐仰着脸问，睫毛上还沾着点雨丝。

雨声敲打着美术馆的玻璃穹顶，像有人在轻轻叩门。陆沉合上书，忽然伸手，替她把额前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耳垂时，她瑟缩了一下，眼里闪过的羞怯和依赖，与记忆里某个雪夜重合。

“很喜欢。”他声音很低，带着雨气的潮湿，“其实我也有件东西想给你。”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银质书签，形状是只蜷缩的兔子，耳朵尖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那是他找匠人复刻了三个月的物件，原型早在百年前的火灾里化为灰烬。

兔子小姐接过书签，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面时，忽然“咦”了一声：“这个红宝石的位置，和我外婆留给我的长命锁一模一样。”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闪烁了一下，光晕里，她的笑容和记忆里的轮廓渐渐重叠。陆沉望着她，忽然明白所谓“熟悉过的遇见”，从不是重复过去的桥段，而是当她再次出现时，那些沉睡的时光会忽然苏醒，告，告诉你——原来你等的，一直是这双手，这双眼，这抹藏在细节里的、让岁月都温柔起来的痕迹。

“雨好像小了。”他撑开伞，“我送你回家。”

伞下的空间很小，她的肩膀偶尔会碰到他的手臂。陆沉低头看她踩着水洼的样子，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挽着他的胳膊，在雪地里踩出一串并排的脚印，说：“这样走，就像我们一起走了很远的路。”

今晚的雨，好像也下了很久了。